墨尔本到东洲,短短9个小时的返程路上,孟笃安做了不止一个梦。 第一个梦里,他见到了父母。 上一次见到他们,还是几年前了吧。多年的天人之隔,他对父母的印象越来越浅,如今出现在梦中,已经是极为模糊的剪影。 他们这么多年未曾老去,母亲秀美的鼻峰和细长的眼眸,还如他幼时一般光洁紧凑。 他们也从不说话,在梦里永远是他在倾诉、在追问。事实上,他早已想象不出他们的声音,而梦也是需要素材的。 今天,他不想倾诉,也无需追问,他只想分享。 他将做出一个大胆无比的决定,只为把一个人,长久留在他的生活中。他相信如果父母还在,一定会毫无保留地理解他,以最开阔的姿态迎接他爱的人,加入他的家庭,因为她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但事实是,他现在也没有家。如果他们在一起,在世上拥有的,就只有彼此。 第二个梦里,他见到了爷爷。 这是迄今为止陪伴他时间最长的亲人。他没办法一句话说清对他的感情——他有过恐惧,有过愤恨,有过同情,有过理解,有过想为赵一如出头与之对峙的冲动,也有过想放下赵一如为之尽孝的愧疚。 在梦中,时间倒流回十多年前,孟家买飞机的前夕。 即使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拥有和维护一架飞机也有点铺张了,尤其考虑到他们和宋家不一样,并没有那么多遍布四海的亲朋故旧,每年的假期出行完全可以用公务机解决。 所以爷爷做主买飞机的原因很简单:他年过八旬,指不定哪天就会有紧急就医的需求。他想活得久一些、更久一些,最好久到能看见孟笃安成家。 孙子最好娶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女孩,门当户对,情史清白,年轻温顺,生下全家都视若珍宝的继承人。如果再幸运一些,他说不定还能亲自培养这位继承人。 孟笃安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其他人为家里有飞机而兴奋的时候,他竟然有那么一丝嗤笑——人,真的有必要活这么久吗? 第三个梦里,他见到了赵一蒙。 那个叫Rosamond的女孩,在蓝花楹树下的不期而遇,曾经带来过他以为的救赎。 她温柔、细腻,有恰到好处的幽默感;虽然是个美人,却丝毫没有美人身上常见的骄矜。很多时候,她让他想起赵鹤笛,只是她更年轻、更自在。 他们有过一段真正的美好,让他在尚且年轻的时候,体会到彻底卸除枷锁的相爱。 但可惜的是,他没有在合适的时机遇到她。 那个时候的孟笃安,还完全没有为自己做主的可能。他最怕遇到的,就是一个比他背负更多责任的伴侣。 他平静地说出不想要这个孩子之后,赵一蒙哀求了很久,从东洲到墨尔本,坚持了一个多月才罢休。他不是没有过动摇,不是没有想过,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又如何,她都已经不强求结婚了,还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但是每当他的心稍有软化时,赵一苇婚前聚会上赵鹤笛的脸就会出现在他面前——那是他过早与人纠葛、却又无力保护对方的后果。 更何况,孟家期待他承担的已经很多了,再收容一个对赵家意味非凡的她,他到底还有没有解脱之日? “一蒙,这个共同的孩子,对我们来说只会是牢笼”,他永远记得最后拒绝她的那句话。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