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敲了敲牢狱的铁栏杆,您说,这还是个普通的香囊吗。 敲击声的余韵久久飘荡着,在牢狱中盘旋了几个来回,就好像早已远去的鬼魅再次卷土重来,在这最深处的牢狱周围继续发出可怖的号哭。 段德业一直没有说话。 看起来段相并不喜欢这个故事,那我就再换一个吧。岑远再次回到段德业面前坐下,抄起双手,就好像正和对方品茗闲聊。 您还记不记得一个叫碧灵的人? 段德业冷漠地向他瞥了一眼。 也对,是我糊涂了。岑远脸上适时地露出一抹懊恼的表情,继而哂笑道,如此平凡的一颗棋子,想必也入不了段相的眼,段相不记得也是正常。 说罢,他便将脸上的笑一收:那我来告诉段相好了。 当时,你想往我母妃的寝宫安插一枚棋子,于是就利用金尚宫在宫中物色,正好那时有个宫女死在了浣衣局内,给你们提供了身份的躯壳那个宫女就是碧灵。 很快,赵宇通过青江县令给你送来一位叫崔语儿的女子。她顶替了碧灵,回到库房做事,被迫等候你们的命令。而与此同时,你们清除了宫中所有见过碧灵的人,除了一个人。 段德业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岑远说:你不会为了一个宫女去除掉段昭仪。 段德业缓缓睁眼,望着波动的酒液表面,静默了好半晌。 当时,碧灵在去到淮宁宫后曾遭受欺凌,为段昭仪所救。只是后来,她就被嫉妒之人诬陷偷窃,最终无辜惨死,连自己的名姓都不能留下。 岑远说着这些,也不免低下了声音,语气在穿透铁窗的瑟瑟风中冷凝成冰。他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温过的酒早已失去所有热度,让整只酒盏都变得冰凉。 但也因此,两三年过去,段昭仪还能够清楚地记得她的长相,并且替两位无辜的姑娘作证,让她们得以重拾自己真正的身份。岑远将酒杯抵唇,带着凉意的酒液滑过咽喉,时至今日,就是我也不知道,金尚宫在为你办这件事的时候是没有考虑周全,还是故意为之。但至少,在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是木已成舟。 段德业依旧低垂着头,却陡然开口:殿下今日莫非就是想借此告诫老夫,不该在面对自己的女儿时心慈手软吗。 岑远忽地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放下了手中酒盏。 我只是有些唏嘘。他又往杯中倒了些酒,都说女儿像父亲更多,却没想到段昭仪同段相倒是天差地别。 段德业像是应付得有些累了,又像是听见了什么相声笑话,脸上噙着淡笑往身后的墙上靠去,动了下筋骨,闭眼摇了摇头。 半晌后,他轻蔑地道:善意,是这世间最无关紧要、也是最累赘的东西。 可这些善意偏偏绊住了你的脚步。岑远再次冷下了脸,今日见到尊夫人的时候,她还求了我许久,想私下给您多带些衣裳,免得您在牢中受寒。今日我来,其实也是想再问段相一句,在您心里,家人究竟都算是什么呢。 冬日的夕阳西沉得很快,不多时就只给狱中遗留了最后的一丝光晕。但狱中的时光仿佛走了很久,就如同从光明堕入了黑暗,只依靠剩下的一抹微弱烛光苟延残喘。 突然,就听段德业开口道:不入流的烂棋罢了。 岑远低着头扯了下嘴角。 昭仪的事是老夫轻视了。段德业道,方才殿下不也说了,一枚无用的棋子,没有必要脏手去碰。 这时忽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廷尉来到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小声提醒:殿下,快到时间了。 岑远道:我知道了。 殿下还是早些回吧。等廷尉走后,段德业又说,再晚些,这夜路可是就不好走了。 这点就不劳段相费心了。岑远抬头看向他,一会儿有家人来接,这两个人走总不至于还能迷失回家的方向。 段德业无声地笑了下,在这一刻就宛如一位无奈的长辈:看来殿下和晏少将军之间还真是感情深厚。 岑远笑而不语。 今日种种不便,不能和殿下多叙叙旧,倒是有些可惜。段德业道,老夫也许久未见晏少将军了,改天找个好日子,段某必然亲自登门造访。 岑远将地上的那只香囊重新收了起来,也没说是欢迎还是婉拒,只挑了下眉:凡是进了这诏狱的人,可就没有能完好无损地出去的,段相倒是自信。 段德业呵地笑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