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和她一样长了茧子。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摸过去,发现确实是很硬的,但她自己的手指却越来越软。远处她的哥哥弟弟发现她夜里没在屋里,组团出来找她,在晒谷场上叫她的名字。她听见了,忙松开林宁山的手指,趁着她的兄弟没发现溜走了。回家的夜里,在月亮地儿下,她背着手摸着自己的手指傻笑,林宁山跟她讲,她的手跨度很大,可以弹许多难度大的曲子,他说的曲子明蕙一个都不知道,但明蕙很高兴,原来她的手除了干活儿还可以有别的用途。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明蕙拿着牛奶穿过客厅,低头看底下客厅和西屋的门缝,灯光透过来,她知道林宁山还没睡,拉了下西屋外间的门把手,门半开,看见林宁山站在窗前。这时林宁山如果在家,他手里一定有只点燃的烟,但这是明蕙的家,他不好让她的屋子散满烟味。 明蕙还没把牛奶递到林宁山的手里,就听见里间滴滴答答的声音。什么时候漏雨不好,偏偏现在?她把牛奶递到林宁山手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房间进了雨,林宁山确实没法休息。林宁山说没事,床的上方没漏雨。她让林宁山等一下,她给他收拾新房间,没等林宁山回话,就急急忙忙穿过客厅回到自己屋里,麻利地换了新床单,把她放在外面的衣服都收进了柜子里。 这个院子里只有两张床。老曾生前的床,根据他的意思烧了,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那是他和他前老伴的婚床。林宁山的屋子进了雨,现在只能睡她这张床。至于她自己,夏天怎么都能凑合,铺张凉席在地上打地铺也没什么。她收拾好了,又进到西屋。 明蕙让林宁山去东屋睡,林宁山说不用换了。明蕙没听他的,进了西屋里间,抱起林宁山的枕头薄被就往东屋拿。林宁山跟着明蕙到了东屋,东屋里外间的门开着,林宁山问她能进外间看看么,明蕙说可以,不用这么客气。林宁山进到外面,看到有一面靠墙的大桌子,上面铺了颜料和画纸,墙上粘着许多画,画上的都是明蕙院子里的花蔬瓜豆。明蕙看林宁山盯着她的画看,便说瞎画的。林宁山笑,既然是瞎画的,如果他想拿几幅在家里挂,就不用付钱了吧。明蕙说本来就不值钱。 “那倒不见得。”林宁山打量着东屋两间房,问明蕙,“你睡哪儿?”林宁山虽没彻底参观过她的屋子,但也能猜得出大致的格局,东屋两间房只有一张床,他睡了,明蕙去睡哪儿。 “这你就别管了,赶快休息吧。” “那间房床上没漏雨,躺着听雨声也不错。” 明蕙坚决让林宁山睡东屋,林宁山拗不过她,指着床说:“那你也睡这儿吧,两个人总睡得下。” 明蕙怀疑自己会错了意,但是林宁山已经把一张床分成了两块区域。他睡里面,她睡外面。 明蕙想大概林宁山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沾了点儿老外的习惯,她在电视里看见过刚见面的男女行贴面礼的,相较之下,她们这里太保守了。这个岁数的人,躺在床上,也就是躺着而已,她要拒绝,反倒像想歪了。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明蕙没脱她睡裙外的宽大开衫,林宁山也没除下他白色老头背心外的白衬衫。外面的雨敲打着后窗,屋里的灯兀自亮着,明蕙睁着眼看天花板上的灯,林宁山说:“那天我差点儿没认出你。” 明蕙很宽容地笑笑:“这么多年没见,变化太大了。”她还和以前一样瘦,干活儿依然很麻利,走路可以走得很快,甚至她衣服下的皮肤因为每天干活儿还没怎么松弛。但离近了便能看得出变化了,皱纹一点点爬上了她的眼角脖子。岁月改变了她脸上的肌肉走向,她不笑的时候甚至有些苦相。她的发量也不如以前了,虽然现在也经常有人夸她头发好。以前头发多的时候,可以把头发梳得很紧,不怕掉头发,现在只低低地挽个髻,生怕扯了头发,再过几年,她就要剪短发了。她的母亲明老太太发量现在也不少,明老太太把这归功于新中国,解放后乡下妇女剪短发也很普遍,像以前老了还要在脑瓜顶上把仅有的头发揪一个髻,早就变成了一个老秃子。 “我认不出其实是因为你好像没怎么变。”其实是有变化的,但那变化并不妨碍他看到这张脸马上想象出她年轻时是什么样。他知道岁月可能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但明蕙不是这样的。 明蕙以为林宁山是在客气,但她也不能说怎么没变化,都老了,因为林宁山和她同龄,他好像并不喜欢别人觉得他老。她对林宁山说:“你也没怎么变。” 林宁山知道明蕙在客套,笑:“我不如你,头发都白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