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绍拜伏在地,林夫人和林昀熹亦随之行礼。 他们固然明了,晋王巴不得阿微远离晋王府,而宋思勉费劲周折将“林千金”送入府上,起初未必安什么好心。 但在宋思锐鼎力相护下,林昀熹非但没受多少苦,还锦衣玉食,与别家千金无异。 可这份功劳,必须硬塞给晋王,以顾全两家颜面。 诚然,林昀熹自始至终都是最无辜的。 可她既然成林家人,担着林千金的罪名已有大半年,不差再多演一出戏。 晋王怔然目视林绍如老了十岁的苍老容颜,不由自主记起他们从幼年伴读,一同弹琴、一同练习骑射的情景。 情同手足的哥们,终有反目成仇之时。 原以为就此天各一方,不料再见,彼此两鬓银发更增,面目沧桑。 正如某些伤痛不会轻易被时光冲刷,亦会有某些情谊难随年月淡忘。 这一刻,晋王终于明晰,当时何以拒见林家夫妇,不单单怒林家女儿因病不出,亦不全因气在头上,实乃担心自己会念旧情而心软。 静然注视阶前三个瘦削身影,曾为王府座上客,今为阶下请罪人。 他左右为难。 若然一笑泯恩仇,那长子所受冤屈该置于何地?接下来,幼子是否会趁机求娶林家女? 他要如何容忍害长子错失美好人生的罪魁祸首嫁入王府,并连幼子的前途亦消耗殆尽? 如拂袖转身离开,意味着两家彻底决裂,没准再见已是黄泉路上。 真要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双方僵持不下,二门处木轮椅碾压石子的声响自远而近。 不多时,宋思勉现身于门内。 他俊容清减,长眉朗目神采未灭,金玉冠与紫袍精细,唯袍摆下方空洞无物。 “世子……老夫领着妻女,正式向您赔罪!” 林绍抬眼望向宋思勉的一瞬,视线因眸里水雾模糊不清。 宋思勉挤出苦涩笑意,命仆从连人带轮椅搬他下台阶。 “世伯,”他左手抓紧轮椅扶手,借力前倾身体,探出右手去拉林绍,“您先请起吧!” 林绍没用动弹,仍俯首而跪。 宋思勉静静凝视他片刻,叹道:“您和父王相熟数十载,若无意外波折,宋林两家或已结亲。或许,是林家女儿连累我失去双腿,但也正是林家女儿……让我重新站起来。我痛过,恨过,怨过,现今已不愿溺于过往。世伯此行立下战功,乃国之功臣,长跪于此,岂不让晋王府上下难堪?请您勿再自责,来日,咱们两家……兴许还要做亲家。” 此言一出,晋王和林绍脸上同时变色。 林绍抬头目视宋思勉温和面容,听懂其言外之意的顷刻,不禁老泪纵横。 作者有话要说: 走一章剧情~毕竟咱们主线是言情,林爹打仗平反的都是简单带过,容我酝酿一下接下来的糖(^_^)v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昜 2个; 第六十一章 #61 议论声中, 林绍一家仍跪在王府门前的青条石上。 宋思勉之所以当众说出那番话,绝非无怨无憾, 而是要尽一府世子之责,替父亲和弟弟填补与林家之间的裂痕。 他没有忘记那个寡情薄义的阿微。 尤其看见与之容貌一致的林昀熹,他的心总忍不住隐隐作痛。 但此时此刻的他, 分得清轻重缓急、是非曲直。 跪于面前的一家四口,在他失去双腿的这件事上并无过错。 乃至……阿微本身,也不是存心伤害他,是他没能看透她的虚伪和虚荣, 非要逞强为她摘星辰捧月亮。 蚀骨痛楚一度令他狂妄扭曲, 迷失自我;伤痛缓解后,终于在亲友关爱和琴音抚慰下一点点寻回本心。 ——愿赌,就得服输。 只有“站起来”, 他才可扛得了“为人子、为人兄、为人父”的责任。 因宋思勉力气大不如前, 没能将林绍拉起。 周遭仆役们意欲协助, 又恐被冷眼旁观的晋王责罚,均踌躇不前。 所有人都在等待晋王发话,等待他恩断义绝离开,或宽宏大度原谅。 然则晋王既不开口,亦纹丝未动, 如同被施了定身术。 就在场面即将陷入尴尬之际, 一昂藏青影从人堆中掠至林绍身侧,伸出双手,与宋思勉一同搀扶林绍。 见宋思锐抢出, 晋王不好当众发难,遂淡淡出声:“都起来吧!” 林绍这才松了松气,顺着宋思锐的力度缓缓起身,久跪后似有些站不稳,得由林昀熹相扶。 晋王忽而感叹道:“文初兄,咱们都老了。” 听其改口喊回友人别字,宋思锐悄悄勾了勾唇。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