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附耳过去,“我晓得秋蘅姐姐的钥匙搁在她屋里,您去与她说话绊住她,我廊下头给您偷去。” 二人凑着脑袋筹谋一番,果然由奚桓去歪缠秋蘅,逗得她窝在榻上嘻嘻直乐,竟没留心采薇蹿下廊去盗了她的钥匙来。 橱柜里开了箱笼,见满箱白花花的银子,皆是奚桓往日使不着的月钱,他拿了一锭,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几两,胡乱递给采薇,“赏你的,你给我拿个包袱皮来。” 采薇美滋滋地拿了来,二人捡了一包捆了,奚桓抗在肩上就往莲花颠去。路上遇见人问他扛的什么,他只说是他的那些玩意儿,带去与姑妈玩耍。 这厢直冲冲地奔进正屋里,一见花绸与奚缎云对榻坐着说笑,他也跟着傻兮兮地笑出来,迎头将包袱皮卸到炕几上,“姑妈瞧,我给您带了好东西。” 不妨他闯进来,花绸有一瞬的骤惊骤喜,匆匆又化得冷淡,“你怎么来了?回家去吧,大冷的天,仔细冻着。” 屋里虽暖,却有些呛人,奚桓咳了几声,忙不迭将包袱皮打开,“姑妈身子不好,我支不着燕窝刺参,拿了银子来,姑奶奶外头去买给姑妈吃,好不好?” 二人一垂首,猛地叫白花花的银子扎了眼,奚缎云拿起一锭掂一掂,约莫十两,这满一大包足足上百两。唬得她忙搁下,兜着下巴,“我的乖,你哪里弄来这些钱?” 奚桓小小得意地挺着腰板,“是我的,我的月钱攒下的,我一月有二十两的月钱呢,姑奶奶,您在外头买燕窝给姑妈吃。” 熟料,花绸将包袱皮阖拢,端得十二分的肃穆,“你趁早拿回去。” “为什么啊?”奚桓垂下手,眉头扣得像打了个死结,“这是、这是我的钱,既不是偷的又不是抢的,我愿意给姑妈买好东西吃,姑妈做什么不要?” 奚缎云倒笑得慈眉善目,“桓儿乖,你的心意姑妈与姑奶奶都领了,只是银子还是拿回去,听你姑妈的话,啊。” “我不,就是给姑妈的,做什么拿回去?” “你不听我的话?”花绸轻提眉梢,拿出生气模样。 他只是摇头,“我不、这话儿我不听。” 花绸心知他的性子,也懒得再劝,径直下榻打帘子出去。 雪香顷刻拂衣来,冷冰冰的,奚桓茫然无措地望向奚缎云。奚缎云拂一把他的脸,细声一指,“你瞧,你不听姑妈的话,她生气了。” 骤一听,奚桓心焦如焚,转背往东厢跑,眼瞧着花绸要关门,他忙将一只脚别在门缝里,两手把着门框,急得眼泪汪汪,“姑妈、姑妈……” 下头该说什么,他没想到,只是细细唼喋,希望她能懂得他小小的苦心。 可花绸那张桃李初艳的脸上蕴着被冰雪摧逼出的淡淡红晕,杏眼里装着整个冷得彻骨的琉璃世界,连乌髻也干净的毫无牵挂。被阳光照得透明的耳垂上坠着两颗小珍珠,仿佛寒冰两点,滴在奚桓焦躁的心间。 南云冻结,北风紧吹,吹得门户咯吱咯吱细细作响,像是一颗心在风中来回摆荡。花绸暗自挣扎半晌,仍决定痛离是非,作势要关门,“让开。” “我不!”奚桓的脚别在门里死活不挪开,眼洇水星,盯着她不放。 对峙半晌,花绸终于放软了嗓音,只是心肠忽然硬起来,说出的话似一场纷纷雨雪连天坠,“你回去好好念你的书,往后别再来了。” 奚桓先是眨也不眨地瞪圆了眼,片刻冷风朝他眼里灌进去,憋不住一扇,扇出两颗皎洁泪珠,挂在他稚气未消的腮上。 他吞咽两下,仍然泣不成声,“姑妈,我是哪里得罪您了?” 一襟凄凉事,说了他也不懂,花绸只泄出缕淡淡苦笑,“没有,你好得很,只是我忙得很,没功夫陪你玩儿,你找涧儿玩去吧。” 说话儿间,她轻穿长廊,往正屋里走。奚桓在廊这头目怔怔地地盯着她。廊上的柱子一帧帧滑过,使她湖绿的裙一闪一闪,似一抹遥远的湖光山色,难以捕捉。 须臾奚桓回过神来,洒着泪小跑着,追着她,虔诚得好像她是他的神明,他的信仰。 不妨刚追到帘外,花绸迎头打帘子出来,将银子包搁在廊檐上,“多谢你想着,只是我家里用不着,你仍旧拿回去,往后好好念书,别再往这里来。” 这晌午,奚桓是掉着泪珠子回去的,沿途琴断笛残,衰草泪满。他长这样大,头一遭觉得冬天很冷,冷到骨头缝里去。 自那日回去,莲花颠也听说,他接连几日在屋里砸东西、骂丫头、不吃饭,发了好一通脾气,闹得满院的仆婢人心惶惶,还惊动了范宝珠。 花绸无心过问,仍旧点灯熬油地做活计,想着绣几样料子出来,趁着年关前托人卖出去,好混过年节。 不想她不找事,事倒要来寻她。那日才刚了结一样仙鹤高升、一样鲤鱼戏芙蓉,皆是繁杂彩绣,悉心折在一张包袱皮里,递予红藕,“红藕姐,这两样都是费了大工夫的,你小心收着,少不得卖个四五两出来,咱们年节就好过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