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在皇上面前略漏一漏风,好让皇上下旨彻查此案。朝中人,要么是潘懋一党,要么便怕了潘懋,无人敢在皇上面前说话,若写奏疏,也要先经通政司,后经内阁,能不能到皇上面前,难说得很,因此只能来求老师。” “求我?”昌其冲笑眼睨他,“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帮你?况且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潘懋一党?” 奚桓泠然一笑,“老师既为我之老师,场中自然就把老师看为父亲一党,您想撇清,只怕也难了。何况当初老师来教导我,只怕也不是看中我一个碌碌庸才,不过是卖我父亲一个情面罢了。” 他缄默多时,眱一眼奚桓,提壶筛酒,琤琮水声伴着他清冽的声音徐徐流出,“我劝你一句,登封的事,就算查有实证,也奈何不了潘懋,你不要白费力。前不久,潘凤写了一封信递到宁夏给总兵常志君,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父亲,让他猜一猜,那信上写了什么,他猜着了,大约就不会去进这个言了。” 奚桓会其弦外之音,眼色稍凝,“宁夏总兵常志君是潘懋的学生,宁夏又战事频繁,书信往来,不是常用的事情?” “是常有的事情,可兵部有军情,从开年起贺兰山一带常有瓦剌兵集结,兵力虽不多,可屡次来犯。按说潘懋有什么话,可让兵部传达,为什么要私自给他递信?你回去问问你父亲,他可能会比我明白一些。” 众人相继不语,忖度之际,听见屋里传来嘻嘻笑声,晴光和蔼,莺雀舌簧,又伴着琵琶摇动,把人听得呆了。 那昌其冲倾耳听觑,听见一缕轻飘飘的女人声音道:“这‘一脸半边娇’后一句我来联,‘绕眼酒晕红’如何?” 他心内咂摸片刻,只觉声音好生耳熟,便立起身来问奚桓:“你说屋里有女眷,我听声音,仿佛是你姑妈。从前她与我在你家书斋内讲谈诗书,腹内十分博学,令我钦佩,不巧后来她嫁人,一直无缘得聚。机缘巧合,今日在此得见,免不得我要去拜见拜见。” 奚桓见他果真要进去,忙起来在竹箔下拦住他,“老师老师,咱们正事还没说完呢,晚些拜见也不迟。” “哪里没说完?”昌其冲提着眉瞪他,“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这个忙,只是我方才讲的话,你回去说与你父亲,他若执意要我到皇上面上说话,我总不推迟就是了。”说着又要启步。 “嗳嗳嗳,正事说完,少不得我还要谢老师的酒呢。”奚桓匆匆提了两个杯,塞在他手里一只,急急与他撞了,一口饮尽,朝北果挥袖,“瞧这天色也不晚了,北果,老师没套车来,你先驱车将先生送回府上去,老师家中还有老母亲要侍奉,不可耽误。” 那昌其冲被北果拽着去,一个脑袋只顾往后看,要说的话也不大好意思出口,稀里糊涂被请了来,又稀里糊涂被请了去。 此刻绿荫满院,竹影窸窣,送走昌其冲,众人又落座,探讨一回潘懋与常志君的事情,揣测了信函内容,又起了酒。 席安片刻,施兆庵知道韫倩在里头,早是心如蚁动,有些坐不住,起来与奚桓招呼,要到里头与花绸请安,奚桓也不拦他,任其自去。 这厢走到屋内,见名画满墙,鸭焚香烟,银屏轻遮,上头扑着几个曼妙身影。绕屏进去,向竹林外开了一排长窗,窗内铺设了一方大大的玉簟,上头摆了矮几,巧设四盘八簋,珍馐玉馔,正对着竹叶清风,围坐着奶奶姑娘,外围站着姨娘丫头,十分自在。 施兆庵透过翠裙红衫的缝隙里看韫倩好不高兴,与众人把盏说笑,心里亦欢喜起来,挤上前朝花绸作揖,“方才外头有客,还未来与姑妈见礼,现赶来见过。” 声音一出,众女抬头看他。唯有韫倩看一眼,把眼睛婉转垂下。花绸瞥见,又将施兆庵打量一番,心道见着这么一位倜傥公子,害臊也是难免。 也不去计较,拣了只空斗笠樽筛了盅酒递给施兆庵,“难为你想着,外头热了吧?快吃这一盅冰的,出去乐你们的去。” 那施兆庵流连忘返地将韫倩望一眼,犹豫再三,到底也朝她打了个拱手,“韫倩表姐向来康安?” 既拜到这里,韫倩少不得捉裙起来与他福身,“有捞挂心,一向安好。” 说话间,抬起眉来,眼里春光涟涟。众人不曾留心,唯花绸看在眼里,将二人睃一睃,借机试探,“兆庵也认得韫倩?” 施兆庵忙点首,“在尊府门前见过,姑妈忘了?韫倩表姐出嫁那日,桓兄弟与我们一班好友充门子去迎亲,还是姑妈吩咐下的呢。” “噢,我倒忘了,上回韫倩的马跑了,还亏得你借出马送她回家。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