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惊醒,攥着袖口擦擦流出来的口水,眼神还没从迷茫中清醒过来。“不要,我不困。” “还不困呐,”郑集英边说边从春联上裁下一截红纸,把一迭各色的纸币包起来,“那要不要来拿压岁钱?” “不要,”程朝一口回绝,忽然又反应过来,“要。” 他走到郑集英面前,接过红包捏了捏。 红纸褪色,浅浅的云霞一般的颜色渗入指纹里,随着螺纹一圈圈弯曲缠绕,丝丝缕缕,像极了某一天程万里和胡向云吵完架后眼里的血丝。 他们就是为了这个离开家的吗?现在自己也有钱了,他们是不是该回来了呢? 回来吧,今天可是除夕。 程朝把压岁钱装进口袋里,郑集英帮他塞到底,确保不会因为蹦跳而掉出来。 “存起来留给你以后用。” 程朝却摇摇头。 “不,我要给妈妈。”一开口,他的声音就开始颤抖,他还没能从那天站在门口时的无助里走出来,“外婆,是不是有钱了他们就回来了?” 郑集英愣了一下,拉着程朝坐到自己腿上。 过了年他才四岁,人生字典里还没有无奈、倔强和妥协,也还没有体验过偏心、失望和破灭。他还不能理解,成人世界的很多决定都不是建立在单一的是与非之上。 有了钱,他们也不见得会马上回来。这也是胡向云对她的一种“报复”。 郑集英抬手擦掉程朝的眼泪。她的手掌粗糙,泪水反而沿着龟裂纹路的走向在他脸上漫延开,像他的委屈,越抑制,反而倾泻得更多。 她把程朝搂进怀里,然后像哄程夕那样,一边慢慢摇晃着,一边轻轻拍着他。 “我们朝朝也是个小孩子,也要外婆哄着才肯睡觉。” “朝朝乖,睡一觉就好了。” 这是妈妈的妈妈,她的怀里虽然没有熟悉的气息,却有熟悉的感觉,像是被海浪轻轻推到很远的地方,又晃晃悠悠地回到岸边。 程朝的哭泣慢慢止住了。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开门的声音,然后脸颊被捏了一下。他睁开眼睛,是程万里和胡向云。 他们仿佛从很深很远的地方走来,身上还披着一层朦胧的光。程万里一把抱起他将他举高——这是他们最爱的“飞行游戏”,胡向云则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俩笑。 温柔的妈妈,带他玩闹的爸爸,和乐融融的夜晚,梦幻得不切实际。 好像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 又好像根本没有回来过。 程朝在梦里迎来了新年。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