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精密而脆弱的机器猛地一晃, 一角狠狠磕在光明女神像上。 “哐当——” 碎片飞溅, 落入沙里,往日的随意与漫不经心终于从亚历克西斯的脸上彻底消失。 但下一秒,那神色就在亚历克西斯的脸上凝固了。 “怎么……”他喃喃,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白发金眸的萨丁拉克站立着——完好无损的站立着,看不出任何痛苦过的痕迹。她甚至轻松地歪了歪头,目光落在他自己的脸上,似乎还带了些不解,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一惊一乍。 但那并不是让亚历克西斯呆立当场的原因。 明亮的教堂中一片寂静,无论是圣戈人,还是迷茫又忐忑的外来者本,在那一刹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架沉重的仪器倒在地上,却并没有将细软的沙子撞出一个坑,因为从刻画着神纹的那一片地面开始,黄沙隐隐约约被染上了土壤的深棕色。 没有人能够用语言精准地形容那幕景象,那漫无边际的沙漠就像是退潮的海水,从露西娅的脚底开始,浪潮般慢慢褪去,露出了底下湿润的沙与贝壳。 但这因神力而异化的沙漠并非海水,在神力被收回之后,重见天日的也并非被冲上岸的贝壳,而是土地。 ……是土地,就像几年前,神力尚未降临的时候。 一寸一寸地,慢吞吞地,却又不容置疑地,金黄的沙漠成为了坚硬的大地,仿佛神明再一次出现,拂拂袖口,于是神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出现了。 夜晚的风呼啸而过,并未紧闭的教堂大门因着晚风的横冲直撞而“砰”地一声撞上墙壁,又慢慢回弹。咆哮的风声唤回了他们的神智,有圣戈人骤然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底。 他们踩在了土壤上,干涸坚硬的土壤。他们甚至能够感觉脚底的黄沙变成沙漠时那细微的变化。 教堂里除了风声之外一片死寂,直到张大嘴巴的本情不自禁地喃喃了一声:“……天哪。” 他的声音不大,却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最前头的亚历克西斯终于醒了过来,猛然看向那个他以为是萨丁拉克的生灵。 “……你,” 亚历克西斯的喉咙有些干涩,嗓音像是堵在了喉咙里。他的目光落在那土壤上残留着的血液上,又看向她那在浅浅金光闪过之后立刻痊愈的手腕。 从一片空荡荡的虚无中突兀出现的长剑被她收起,单手握着。 这种种异样告诉他,那并不是他所期盼着的萨丁拉克,况且这片大陆上的生灵,绝不可能承载导致整座山脉产生异化的庞大神力。 一个堪称天方夜谭的猜测从他的心底涌起,亚历克西斯的声音也开始发哑。 “……你到底是谁?” 你是谁? ——对露西娅而言,这已经是一个很常见的问题了。 “我是默什堡的领主,深渊的魔王,” 露西娅一如往常地回答,但这次她稍稍停顿了片刻,垂下眼眸,注视着手腕上的神纹。 绷带掉落在了地上,她也不准备将它再一次拾起了。她解开另外一只手臂上缠绕着的绷带,神圣崇高的繁复花纹一点一点地展现。 露西娅的脸色有几分怔然,因为脑海中突然出现的画面太多,也太过复杂。 在无数双视线的注视下,露西娅安静几秒,再一次开口。 “……也是光明。” …… 她看见了。 当从未被触碰过的审判之剑被抽出的那一刹,战火便无声无息地在云层之上蔓延。积攒了无数年的污秽、怒火、仇怨、嫌恶迎来了注定的爆发,一切都再也无法控制。 那柄曾斩落神明的长剑终被折断,殿宇倾坠坍塌,神明的血染红天穹。 “我们才是同伴,”昔日的好友凝视着她,神色晦暗不明:“……你后悔吗?” 她后悔吗?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