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玉凤一行人伪装成商贾将他送抵宁夏镇后,因本就身负巡边要职,留下陶少川照顾他。 可是就在十一月底,腊月前,鞑靼依仁台部劫掠甘州永昌卫,陶少川留下食物煤炭等简易生活用具,便带着剩下的十几人从赤木口穿过贺兰山直奔甘州而去。 陶少川年纪轻、本就瞧不起自京城来的公子哥儿,去得太仓促,留下来的东西,倒被用了个七七八八。 尤其是煤炭。 就算赵渊万般节省,只在晚上多放一铲。然而小一个月以来,那筐炭见了底,快到头了。 要到头的不止是炭,还有食物。 不过这些暂时倒不算今日的头等大事,便是落到这般田地,昔日的乐安郡王每日清晨的头等大事,便是自己转动轮椅到院子里那口大缸前,洗漱整洁。 缸里的水也见底了,都是冰,赵渊砸碎了上面的浮层,用手捂化了,擦拭发丝和面容,还未等他做完动作,旁边那个杂物房里就有响动传出来。 大约是天蒙蒙亮,里面阴暗看不清路,有人抱着一包东西从里面摔出来,估计是磕绊到了什么。 他回头去看,东西散落一地。 有小半袋玉米面,一块儿干饼子,还有一小把黄豆。以及最后一些炭。 他这小院子没被锁。 门口拦了一个高门槛,看守压根儿不怕一个残废跑出去。更何况苑马寺这片都是军户驻扎的营地村落,外面荒郊野岭,大冬天的也无处去可去。 因此从半个月前就感觉库房的东西少得快,有个什么小贼常来。听见过响动,出去看过,可惜他行动滞后,一直未见其人。 今天算是撞上了。 似乎是个姑娘。 “大爷饶命。”她声音有些慌乱,“我……我爷爷……病了……粮炭没、没了……” 她说完这话,呆呆地跪在地上瞧他。 赵渊也瞧她。 姑娘满脸脏污,只是眼睛亮亮的,有些惊恐的样子。 十三四岁年龄,还是个孩子。 “够吗?”赵渊问她。 “啊?” 姑娘还在发呆,赵渊驱轮椅入内,把炉子上挂着的最后那条小手指宽的腊肉取下来,又用火钳把炭火拨开露出下面藏着的一个带着暖意的鸡蛋。 他从怀里取出一只黑色棉布帕子,把腊肉和土鸡蛋都包裹在里面,又出去,递到姑娘面前。 “有肉和蛋。不过就这些。”他说,“明日便不用再来了。” 姑娘接过去,暖意传递到掌心。 她怔怔地捧在手里,又看着地上散落的东西,手忙脚乱地把那些个在如此严寒中算得上是保命的东西紧紧掖在怀里。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脸上滚烫,羞愧难当,不敢再看面前这个“大爷”一眼。认认真真给他磕了个头便跑了出去。 赵渊叹了口气。 继续洗漱。 如此便不用再操心后续食物如何分配,也不用再操心晚上加不加炭了。 水缸里最后那层冰,在他手心融化,他用那冰水仔细擦拭脸颊,又清洗牙龈口腔,再用水梳理发丝,让它们尽量看起来整齐。 最后他将衣物上的污渍一一擦拭干净。 做完这一切后,赵渊的双手已经冻得通红,他的帕子刚才也送了人,于是便只能在寒风中搓着手,等双手晾干自然回暖。 又等了片刻,实在太冷。 他转动轮椅准备回屋的时候,抬眼便看见了在门口处站着的高个子。 谢太初穿着一袭黑色道服,站在门口看着他,不知道来了多久。 门外那只老槐树集满雪的枝干越过围墙,垂下来,风一吹,便有积雪落在他的肩膀,映衬着他黑色的衣服,像是云朵飘落在他的肩头。 他还是那个是刚从云外河山中飘临的仙人,便是天地也对他分外关爱。 赵渊按了按自己的胸膛,压下了一些莫名的酸涩。 像是褫夺的尊荣身份,杀戮殆尽的宗亲,所剩无几的尊严体面…… 谢太初也不过是狼狈割舍的旧日过往。 山穷水尽后。 反而倒有了几分轻松。 第19章 何必来 谢太初那日身体内真气乱窜受噬骨钻心之痛,被大黑驮着往西北走,痛了就停下来,不痛了再行。饿了自己猎些野鸡山猪,渴了便嚼冰饮雪……浑浑噩噩间不知道几次在鬼门关前打过来回,走走停停一个多月竟然真让他到了宁夏。 又打听到京城来的渊庶人被监军太监金吾送到苑马寺圈禁,与军户聚集的张亮堡挨着。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