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或许对伤者来说,命保住了才是麻烦事,一个不能继续做活,还需要分人照顾的人丁,能活活的拖垮一个家庭。 医者仁心,大夫只能先把这些话咽下去。 * 在熬药房魂不守舍待了一个时辰,周氏重新过来,看着被照顾妥当的赵先见,替换林屿让他们先去吃东西,林屿带着孩子吃过后,周氏总算从脑子里扒拉出条理,问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当时事发突然,她们慌慌张张的把人送医,连之前约定好的日子也忘到脑后,也幸好林屿没有傻等,顺着信件地址找了过来。 这一晃眼,两年多就过去,周氏现在仔细端详,恍惚觉得,五官变了,身高变了,十几岁的孩子竟然有了大人模样,刚才在病房里说话有条有理,安排的妥妥当当,竟然是说不出的可靠,也是,小屿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再也主意的孩子也是孩子,现在看着,黑了也瘦了,肯定是吃了苦头,日子过的不好,再想想自己当初走投无路,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不得不把幼子托付给大儿子,当时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啊。 心里的酸楚一个劲往外冒,越想越是过不去那个坎,她这个亲娘做的太失败,眼泪再一次扑簌簌的落下来,刚张嘴喊了一个字,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只能伸出手来,把人搂进怀里,紧紧的抱着。 林屿一个不防被抱个正着,他个头如今比周氏还高,早就不是撒娇卖萌在母亲怀里讨趣的年纪,现在多尴尬!他正要挣脱,感受到肩膀上湿湿的痕迹,又不得不把声音放软,“我好好的呢娘,现在不是又看到我了吗?” 周氏埋头哭了一会,心里愁绪稍解,这才抬起头来,“黑了瘦了,也长高了,还说没吃苦?” 黑了?林屿空出一只手来摸脸,他还没照过镜子,突然想了起来,他在脸上涂过黑粉呐!脚底下还穿了增高鞋垫!就是想装成成年人,免得路上被人当成软柿子捏了。 一路上又是擦汗又是抹泪的,不知道糊成什么样子。 他这么一说,周氏被他弄懵了,眼巴巴的瞧着他打了一盆水,然后把四个孩子都喊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倒在帕子上好好的擦洗干净,露出本来模样。 孩子们乖乖仰着脸,挨个挨个的把黑粉擦掉,掏出增高鞋垫还有胳膊肚腹上面裹的布条,一下子从刚才看起来的十二三,重新恢复到该有的年纪,各个都是白嫩乖巧的。 杨姨娘跟易姨娘瞧着,就跟大变活人一样,从小泥猴变成了瓷娃娃。 周氏左瞧右看,张目结舌,实在不知道这是在搞什么。 为了路上安全呗,第一次出远门,林屿对褚州治安情况也不清楚,越不起眼越好,也避免一些危险,他看孩子们都扒着亲娘不想放手,就让他们各自跟亲娘带着,说说悄悄话,他跟周氏也说说话。 周氏先摸了摸康平楚楚的脑袋,跟他们小声说了两句,再朝着林屿走来,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去,站在医馆的篱笆外墙,准备说点心里话。 “你把他们几个带的很好,既懂礼貌,也知进退,反而是我,当母亲不尽心,你会怪我吗?毕竟平白无故的,多了孩子养,要说康平他们两也就算了,还要养着康安他们,是不是很辛苦很烦闷?”这个问题在心里压的太久,周氏开门见山,一来就是最致命的问题。 “造化弄人,如果娘还有别的法子,想必也不会非要来我。而且,以前不理解,现在一路走过来,也该理解了,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能舍了孩子离开身边,褚州日子太苦了,”林屿主动过来握着周氏的手,“遍地荒凉,还要服苦役,娘受累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子计深远,不仅说的是周氏,杨姨娘跟易姨娘也是一样,她们自身难保了,就算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要当做浮木,先把孩子托举着抛出泥塘,给他们挣一条活路来。 至于其他的,真是顾不上。 “再苦啊,日子熬过来了。”周氏不提当初徒步而来的辛酸,初来乍到的被排挤,每日开垦的辛劳,只用一句熬过来带过。 “是啊,过来就好,以后日子肯定会一天天变好的,总还有团聚的一日。”林屿安慰着周氏。 那可就说不清楚,她们毕竟是流放至此,如果没有赦令,就是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 周氏深深吸了一口气,掩下对未来的无奈和酸楚。 林屿瞧着周氏的面容,周氏以前面容白皙五官清秀,活脱脱的一个清秀美人,现在呢,五官依旧,难掩粗糙。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