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晕过去, 几个小的见大夫们脸都白了, 都垂着头不敢吱声。 这会儿功夫,昊老娘也止了泪,拉过鱼姐儿,拍拍她的手, 言语间满是歉疚:“是老婆子贪心,险些害了你。” 张知鱼看着面前这位头发都花白的老人, 心中滋味难言, 大家都是小民,又说什么贪心呢? 想活着也算贪心吗? 张知鱼摇摇头说:“阿公能救童四哥,保和堂的两位先生能救童四哥,那我也可以救他,大家都是大夫,怎么会因为我年纪小就不去行医救人呢?童四哥在我心里只是症状重些的病人而已。” 所以就算她事先知道了,也会跟大家做出相同的决定——大夫只要治人就好了。 “好孩子,好孩子。”昊老娘松了口气, 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高大夫见鱼姐儿偷听得一干二净,瞪她一眼道:“听都听完了还不过来治人。” 张知鱼闻言冲昊老娘安抚一笑, 便提着心跑到童四郎跟前瞧他。 童四郎的情形不太好, 身上都是伤口, 背上的皮肉都有些烂了,仔细闻还能问到上头有一些淡淡的盐水味,但他睁眼躺在床上并不喊疼,显然那些肉已经是死肉了。 张知鱼伸手想给他看看,童四郎见来的是个小女娘,忙支起身想往后蹭,他听到了昊老娘说鱼姐儿是大夫,但面对这样一个小孩子,他实在不忍心把自己看了都害怕的伤口露出来。 张阿公和高大夫还当童四郎不信鱼姐儿,其实要不是鱼姐儿一直在他们几个老的跟前学医,大伙儿扪心自问也是不敢把自个儿的命交到这孩子手里的,便两只手一起按住童四郎,笑着说:“不怕,她肠子都掏出来洗过,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管你什么人,来都来了给鱼姐儿增加点儿行医经验就是好人! 其实童四郎有心想说他是怕自个儿把鱼姐儿吓着,听了这话不知怎地竟真个儿开始关注起自己的小命,晕晕乎乎地就被人翻了个人给鱼姐儿瞧。 鱼姐儿麻利地取了清水和大夫们一起他清洗了伤口,用消过毒的刀把他脚上坏死的肉眼都不眨地削下来,最后再拿加了大青叶的药给他涂上——这是赵掌柜私下给她供应的一份,虽然两家决定暂时不往外推,但也做了些用来保住自己小命,现在鱼姐儿用的就是自己的那一份。 高大夫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有心想拿一点过来仔细看,刚欲伸手,阿公又拿出自己的给童四郎涂上了。 要不是这孩子伤口太多鱼姐儿的不够使,张阿公才不肯拿出来用,就这都疼得够呛。 高大夫看着张阿公往下掉的嘴角住了手。 ——看来是张家的家传膏药。 他也不是治外伤的好手,便没有再问。闵大夫那就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活菩萨,站在旁边更不会吱声了。 等到童四郎被裹得跟木乃伊差不多时,他的外伤就算处理完了。 这些对常人来说难以忍受的剧痛,童四郎连麻醉针和麻沸散都没用,却哼都没哼一声。 顾慈几个在旁边抖着心,钦佩地看童四郎,用充满憧憬地口吻说:“童四哥你好像关公,他也是被刮了骨头也不喊疼的人。” 他们自己嘛,那都是娘的棍子还没到身上就已经嚎上的主儿,老祖宗早说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但大家都很盼着做腿被打断了都站起来说“无事发生”的硬汉英雄。 现在这个英雄就站在大家跟前儿,叫他们如何不仰慕呢? 羞愧爬上了童四郎红肿的双眼,他哑着声儿道:“我失约害死了人,哪里有脸跟关老爷做一处说呢?” 关公在大周朝不仅是文武财神还是城隍,民间爱他忠义,觉得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所以大周朝四处都是关公庙,有事没事拜关公已经成了民间习俗。 但关公太远了,在张知鱼心里,能当英雄的永远是百姓。 那些放童四郎出来的盐工和执意要履行诺言回去的童四郎,在她心里都是英雄,这些鲜活的人远比那些不会说话的泥塑神像动人得多。 纷杂的念头在她心里上下翻飞,最后又归于平静,张知鱼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童四郎说:“害死他们的不是你,是那些诱骗你们进去做盐工的人。逃跑的人没有错,留下来的人更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利欲熏心的坏人。”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