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肚明,苏漾极阴之体,一朝堕道,为天地所不容,若不趁她尚还弱小时扼杀,待她一日日长成,便是下一个司景行。再糟一些,兴许她会在这个过程中迷失神智,完全为邪气所纵。 “掌门!不可心软!” 守山大阵光华流转,在五位长老合力倾注下光华盛极。夏轻尘离苏漾最近,由他布阵,引守山大阵诛邪之力入阵,必当重创苏漾。 夏轻尘拂尘握在手中,眼前却透过那个玄袍瘦削的身影看见小小一团的奶娃娃跌跌撞撞朝他跑过来,他蹲下身,她便带着一身草叶子扑进他怀里,脆声喊“师父”。 苏漾扶着赤霄剑,摇摇晃晃想站起来。极阴之体力竭,本能地自四面八方网罗邪气填充入体,清心宗方圆十里一时昏暗不见天光。 “掌门!莫要犹豫,就是现在!” 清心宗附近没什么停滞的邪气,苏漾一时吸纳不到,灵台逐渐清明起来。 随着最后一声暴喝,夏轻尘闭了闭眼,手中拂尘点上阵眼。 苏漾神智回笼的第一眼,便是师父打开阵眼,集了守山大阵诛邪之力的阵法自她脚下蔓开,金色图腾纹路霎时铺满,又陡然升腾而上,刺破密不透风的暗色,耀如天边落日红霞。 天光漏进一丝来。她面前山门紧闭,守山大阵轰然运行,法光滔天。往日同门师友与她对峙在前,看向她的目光里再寻不到往日半分温情,她目所能及,只有如临大敌的猜忌、戒备,或许会有些一闪而过的同情和缅怀。 苏漾在升腾起的灼目法光中四顾了一圈,一时有些茫然。 被法光一寸寸刺透身体绞碎筋脉时,近乎神魂俱灭的疼痛没叫她掉下一滴泪来,反而是她看见寻竹师姐要冲上来,又被身后的同门死死拉住时,掉下了第一滴泪。泪水划过伤口,很快便看不出到底是泪还是血。 他们中有无数人不忍再看,别过脸去。 她奄奄一息跪坐在地上,一身的伤,一身的血。 天边那轮圆日将要落下去,火烧云翻涌不息,泣血般的殷红。 腕间那根红绳方才为保住她心脉,亦断作两半。 她连呼吸都似是要被生生剐碎的疼,却仍强撑着一口气,朝夏轻尘的方向跪下,嗓音嘶哑难明:“孽徒苏漾,自请天刑。” 一叩首。 红绳就在她手边的地上,苏漾看了一眼红绳,想起她被司景行从清心宗带走那日。这红绳是师父亲手所赠,危难时刻可挡致命一击。可谁成想她在司景行身边那样久,招惹过无数高阶魔修,这条红绳都始终都不曾派上过用场。 最终竟是在清心宗的守山大阵前碎了这件法器。 二叩首。 她随司景行走的那日,为了日后不给宗门惹麻烦,自请脱离宗门。那时师父没受她那一拜,还同她道:“清心宗弟子苏漾,无论何时,皆可回来。” 如今她回来了,却也再回不来了。 三叩首。 她额间血迹沁到地面上,苏漾再撑不住,倒在地上,已是气若游丝。 夏轻尘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着颤。他自是早就注意到了断开的红绳,稍稍松了一口气——旁的不论,至少性命无虞。 苏漾虽堕道,但观她言行心智尚在,只要没同那邪物牵扯太深,便可先将她带回清心宗,暂时关押在主峰,为她涤清邪气,虽说她这体质始终是个隐患,但也日后再徐徐图之罢。 他毕竟是她师父,旁人可以舍弃她,但他不能。 苏漾已经闭上了眼。她自请天刑,天刑是刑堂最重的一道刑,便是连同神魂一道诛灭,因着太过狠戾,自清心宗开宗以来,还未曾有人动过天刑。 她知道自己方才几度失控,差点酿下大错。如此这般,她也不再奢求宗门能够谅解她——毕竟她一步步沦落到如今的田地,皆是她一步步亲自走下的路。 便是受了天刑,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了。 她身上伤势太重,这样一闭眼,神智便恍惚起来。 恍惚中她似是看见了司景行。他依旧是那副旁若无人的神态,轻巧来到她身边。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虽抱憾于不能除了司景行,此时此刻却也真的因为幻觉见到了他而松了松心神。 她形容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但她今时今日竟会相信,他是这世间唯一不会舍弃她的人。无论她是正是邪,无论她走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