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木偶相依而坐,姿态亲昵,大红的袍角似是连在一处,不分彼此,没有立场,也毫无隔阂。 司景行抬手将神龛合上。 他自己都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这对偶人了。 兴许远在她堕道之前罢。 初时只是闲来无事,不知不觉寻了材料来刻了两刀,也并非就是为了做这结契的木偶——甚至还起过将她神魂拘进偶人中,看她抵死挣扎不得超脱的念头。 后来闲来无事的日子多了,他便逐渐习惯了,得空便会拿出来雕琢两笔,一点点打磨,竟真的做成了如今的样子。 那对偶人在他手中的时间长了,他甚至熟悉他们的每一道纹理。 这些倒也不必叫她知道。 魔君大婚,是东都山一等一的大事。说起来,历代魔君,不论男女,虽身边从不缺相伴的,但正儿八经缔结婚契的委实没两个。因此司景行要结契成婚,没多少先例可循,整个东都山便忙起来。 这样的大事,本是筹备三五年都不为过,偏偏魔君又将日子定在了这月廿九,统共半个月的时间准备,未免有些太过仓促——仓促这话却是没人敢同魔君提的,毕竟魔君喜怒无常惯了,万一不慎触了霉头,怕是要拿命去抵。 大婚的流程和细节皆由司景行亲自定夺,苏漾一身清闲,说是在备婚,实际要她去做的事情寥寥无几——即便有,也多半由司景行替她去做了。是以她就趁着东都山这段时间的兵荒马乱,同秦柯碰了几次面。 大婚前三日,秦柯将神木带来。 他依苏漾所言,以炼器之法,将神木淬炼成一把约莫手掌长的匕首。因着怕神木诛邪之力会伤到苏漾,还特意用淬了他灵力的白条裹缠起来。 苏漾解开白条,拿着匕首比划了两下。神木同她体内邪气天然相抗,单是握着匕首,便有阵阵钝痛袭来,似是要将邪气从她体内一丝一缕刮出去才肯罢休。 苏漾面色霎时惨白,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在衣袖上擦了擦匕首,才慢慢将白布条缠回去。秦柯炼器之术不错,确实是把吹毛断发的利器。 秦柯看了她半晌,欲言又止。他知道她是打算在大婚那日动手——那时候司景行对她防备最轻,最易得手。可大婚时莫说魔宫,就是整个东都山都必定防备森严,她得手后,怕是难全身而退。 看着苏漾将匕首收好,他还是问了出来:“你就没想过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迟疑片刻,接着道:“我进不得魔宫,但只要你能从魔宫中逃出来,我能想办法将你带出东都山……” “出了东都山,我能去哪儿?”苏漾打断他,微微一笑:“这一日我早想过无数回,不过每回都不曾想过什么退路。我体质本就与常人有异,又得司景行精血,如今几乎已能无限制地容纳邪气。我早该失了神智,之所以堕道后依旧如常,还是要归功于司景行。他死后,我就是这天下最大的变数。” 正道容不得她,连她自己都容不下自己。 “司景行一死,东都山必然生变,你今日就走,等到时机成熟时,想法子通知各大宗门,借机荡清东都山。” 她心意已决,秦柯默了半晌,没再吭声。 事已至此,于公于私,对他而言杀司景行都是头等大事。出不得半分纰漏。 苏漾看向他,“不过我还有一愿未了。” 秦柯抬头,眼神笃定:“不管是什么,只要秦某尚有一口气在,定当竭力完成,以命相报。” 苏漾拿出那方传音玉牌,最后一次摸了摸它。白玉触感温凉,隔了这样久,都不曾变过。 苏漾双手奉上玉牌,认真行了一道大礼:“这是我大师兄的传音玉牌,他曾随身携带了多年,玉牌尚留存着他的气息。” 修士,无论是正道修士还是魔修,皆跳出了天地法则,本无来生,若想重入轮回,只一种法子——倘若修士神魂尚在世间,借他的气息,为他涤净杀孽,择清因果,还他一身干净,便可送他回到天地法则约束中。 秦柯早便听说过清洛之事,闻言了然,没敢受苏漾这一礼,只郑重道:“我会为他招魂安魄,送他重入轮回。” 最后一桩心愿交代好,苏漾笑了笑,同秦柯作别后,看了一眼清心宗的方向,而后抬步走向了魔宫。 司景行兴许还在哪儿等她去选大婚时的物件。 他也不知是为何,大婚诸事皆要亲自过问,上心得很。不仅依着东都山魔修的传统来,甚至还问过她外头的习俗为何,一应安排下去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