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徽轻讽地勾了勾唇角,长公主果真厉害,这才回来几天啊? 祝知宜下午被长公主那么一句“他捧着你你也找不着北”当头一敲,也觉得自己规矩越来越松散,尤其是夏露节后,与梁徽熟悉了许多,不知怎的,很多时候和场合便忘记了君臣之礼,梁徽这人好似有种莫名的魔力,总在不经意便叫他循守了十几年的纲常礼仪忘了个九霄云外。 私下倒也就罢了,被外人识破看穿总叫他觉得不妥。 此乃人臣大忌。 梁徽进门时的笑意褪去几分,淡淡道:“你既做不惯这些何必勉强,我来又有什么关系?” 祝知宜摇摇头:“人多口杂,人言可畏。” 梁徽没再说话,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点在桌子上。 祝知宜向来心里藏不住事,有话直说:“今日邀皇上来是有事想问。” 梁徽手指停下来:“南部兵权之事?” “是。”谈及公事,祝知宜正经认真起来,公主走后他坐立难安忧思苦虑,苦思冥想总算小有所获,又查阅历朝旧典忽寻得佐证,原是数朝之前早已有番国用过此法,只是尚未推广延行就被改朝换代,也就不了了之,亦显有官籍记载。 祝知宜寻了佐证依据心安了些,埋头洋洋洒洒写了长篇折子,斟酌了许久忍不住同梁徽说,“皇上若是怕边将拥兵自重,仿南唐三越设节度使如何?将人、财、政分出去,只留兵权调度给将领。”总归还是那套制衡的法子,这是他能想到现下最衡平缓和的法子。 梁徽没说好与不好,只冷淡弯了弯唇角,轻轻柔柔道:“公主就这般迫不及待?” 祝知宜一怔,心知他误会,忙道:“不是一一” 梁徽打断他:“朕明明可以收权、夺权,何必只是限权?”一劳永逸不好么? 祝知宜马上道:“臣以为,现下断然夺权,定引起众将心生不满,易生事端。”撇开他和公主与师兄的私情,他也不赞成贸然的兵权更迭,梁徽手伸得太长太快,可没考虑到拿到手后自己抓不抓得稳,“且后继无力,朝中武将暂未有能担得起大任者,届时青黄不接,恐内忧外患,还是缓和衡平为上计。” 梁徽定定看着他,目光幽沉漆黑,仿佛要望到他眼里、心底去:“朕不动他们,可谁能保证,他们也不动朕?” 历朝武将趁皇帝式微之时趁火打劫兵变立藩的先例还少么? 多少功高震主的老将、大奖目中无主,视天子为无物,手上没有兵权的皇帝,别说调兵遣将,就连武将进京述职都皇帝都得看他们脸色。 且不说毫无交情基础的君王和重将是没有任何信任可言的,即便是相识了数十载的君臣尚且彼此猜忌,梁徽又不是一般的生性多疑谨小慎微,怎能容许任何潜在的威胁潜伏高榻之畔。 有此良机还坐以待毙,那不是梁徽。 且这不仅仅是武系的问题,朝堂是一个整体,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武将是否受控决定皇帝在文臣那头的话语权,武将面前的废物,等于权臣面前的傀儡,梁徽绝不可能任自己沦落至这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难堪局面。 他神情淡淡的,甚至还显得几分平静温和,唇边却有轻讽的笑意:“怎么?是清规给他们作担保么?” 祝知宜心头大跳! 这话太重了!僭越至极! 这种事谁能做担保? 事关江山社稷国祚运系,怎可系于他鸿毛之言,况且,即便他公主与师兄没有谋逆之心,那他们那些部下将领呢? 谁又能保证四十八支精悍校骑百万雄师都认这个根基不稳甚至有些四面楚歌的新主子? 公主师兄没有异心,那些军功赫赫的将领就会忠心吗?会听梁徽的话么? 祝知宜看着梁徽嘴角含着冷意的浅笑,顿时心惊胆寒,脊背生凉,忙站起身拱手作揖请罪:“皇上恕罪,臣并无此意。” 梁徽看他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笑越来越冷,这才几天,那个在树上和他一人一口一个糖葫芦的祝知宜怎么就不见了,给他留下这么个一口一个“皇上恕罪”的大梁君后。 “真无此意么?”梁徽垂眸,他原本也没真下了决心要把公主驸马如何,他还没那么心急,没做好万全准备他绝不会轻举妄动,可看着祝知宜这副急着为旁人算计争取绞尽脑汁的样子他心里就跟腊月寒天里被砸了个冰窟窿。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