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副模样已无缘战场,北条家需要武士来守护,这个位置只有我英勇的妹妹能胜任。我知道你之前因一色氏的事怨恨着我,是我辜负了对你的承诺,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逼迫你做不喜欢的事。但只有这一次,北条家需要你,这是兄长最后的请求。” 曾拏云握雾令人敬畏的兄长大人,眼下正将那只皮肤皲裂的右手搭在我肩上,柔声下气地反省起自己来。 “好。” 我跪着的膝盖向后挪了两步,然后对卧榻上的兄长深深一叩。 “阿照定不会辜负北条家武士的威名。” 我答允了他,一如我当日跟雪华说过的话。若是北条胜彦叫我上战场,我便一定会出战。 我从本丸下到院中,兄长没多久就差人来传令,将北条家的藏刀“江雪”赐予我。甲胄则是选了贴合我身形的、我父亲年轻时穿过的腹卷[?腹卷:一种上身穿着的日式铠甲。]。北条家实际的家督依然是兄长大人,我不过是代兄出阵的女子,当然没有资格继承代代相传的具足。兄长大人会如今紧迫地为我准备初阵,大概也是预料到了武藏国会趁北条家的颓势对着国境发起侵攻。战争中的任何失利都会给予对手可乘之机,原本被动迎击的武藏上杉氏而今正要直逼相模。 闭着门的居室内,我擦拭着桌前的太刀江雪,一旁的乳母替我清理着蒙尘的腹卷。雪华便是在这时冲了进来,她鬓角旁的额发乱糟糟的,脸上的脂粉也有晕开的痕迹,显然是匆忙跑到院中出了一身汗。 “为什么要答应上战场?” 雪华拉起我的胳膊,一脸睚眦模样,但在愠色之下仍有着藏不住的温柔之美。 “还记得你曾同我说过的话吗?你问我会不会为了兄长和北条家而战。” 听了这句话的她不再质问,眸中的愠怒也逐渐散去,我则是怔怔地望着她的脸继续说道: “我的心愿便是成为武士。即便兄长和北条家不需要我,我也会站出来。因为我知道在这乱世中只有武士才具备守护住安宁的力量。” “如果你真的如此期望的话……” 她抓着我袖口的手滑了下去,软下去的嘴角也发出一声轻叹。 “别担心,我多年练习便是为了这一日。有家中的老将与我一同出阵,这一次我定会平安归来。” 雪华沉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我的胸有成竹也并非空穴来风,比起出阵,此次我的主要职责其实是守住伊势原以东的山城要塞。这是位于相模国境内的作战,不会面临被前后夹击的风险。山城有着高地优势,不仅利于铁炮[?铁炮:又叫火绳枪、火铳,是14世纪由欧洲传入的火器。]、也是一个能穷尽发挥我弓术的宝地。且因为是远距离的射杀,不会给没有杀过人的我造成过重的精神负担。 不过,不敬神佛的我究竟会有那种负担吗? 时间一转到作战当日,拂晓便动身前往要塞的我,晌午已坐在城中鸟瞰。从距离来看,上杉军从最近的营寨出发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到国境线内,冬季步兵的行军速度则要更慢一些。陪在我身边的家臣除了兄长身边的将领,还有丸山城的城主,此人也是成田氏贺的长子。见我身穿印着北条家纹的腹卷,腰间是名刀江雪,这些早早便领兄长之命的人在面上并无半句不满来。只是为了贯彻信念的我也并不想在意他人的看法,这就好比我父亲被人称作恶鬼与战争狂,而他本人却丝毫不介意一般。脑中想着父亲与雪华的脸,我端起铁炮,对着要塞前的步兵先遣队打了两枪。 作战一连持续了十日,两军都未露出疲态,但上杉军的战线明显已后撤。在那样的铁炮攻势下,再坚固的甲胄也会如白纸般脆弱。然上杉军在人数上胜于我们,上次的失利折损了不少兵力,兄长的负伤更是令阵中缺乏士气。远在小田原城的雪华似乎清楚地知晓军队的弱点,在她传信给我的第二日,便来了个会跳太鼓舞[?太鼓舞:是猿乐的一种,艺者会在太鼓的伴奏下翩然起舞。]的艺者。艺者与阵太鼓兵[?阵太鼓兵:在军队里演奏太鼓以鼓舞士气的特殊兵种。]在没有舞台的阵中演奏,却最终用直率的鼓声令我军士气大振。 恶念痛扫除,用力如用兵。短短几日,我已能熟练使用铁炮。为了所想所愿,我用这致命的武器扫过人群,看他们身上被打出的血窟窿仿佛后院靶上的红心。怀揣着如此念想,我竟意犹未尽起来,不过撤军的武藏上杉氏没有再给我这个临时的大将施展的机会。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