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盛开的桃花,他见过东荒大陆喷薄而出的红日。他见过这世上最美好最温柔的东西,就像掺着蜜糖的砒|霜,就像是绸缎包裹的匕首。 他得到了一切又失去了一切,那是比死还残忍的刑罚。 什么都没有改变。 ……三万年了,什么都没有改变。 破碎的身影从百丈高的空中狠狠坠落,带着无与伦比的重量坠入地心,加诸他身的泰山阵法如金色的光圈层层叠叠,他撞开焦黑的废墟如同石子坠入湖泊,千尺厚的石层都没能拦住他下坠的速度。 漆黑的地底那样安静,血红的身影近乎支离破碎,数把利刃交错着贯穿了他的胸口,将他狠狠钉死在地上,最后的鲜血同红衣一同漫开。 花兮疯了似地跳下去,下落的过程那样漫长,赫赫风声从她耳侧喧嚣而过。 她踉踉跄跄冲到地上的人面前,手颤抖地伸出去,却不知道能做什么,浑身都是伤口,于是捂哪一个伤口都不再有意义。 她不敢碰如荆棘般刺穿他心脏的利刃,怕下一刻他就会死去。 “萧九辰……”花兮哭着喊,“你醒醒,你不能死,你醒过来,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不是说下次要救我的么,你现在死了,下次谁来救我……” 一个接一个的黑衣人如盘旋的乌鸦落入坑底,沉默如同冥界勾魂的使者,冰冷的嗓音在深坑中无数次的回荡。 “萧九辰,你可有悔?” 花兮发狠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将剑插在萧九辰身前,明眸如炬,掷地有声:“你们不是要妖骨么?我给你们就是!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他。” 突然,花兮听到身后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飞速地回头,看到萧九辰用满是鲜血的手掀开了面具,同时揭开的还有面具上的那层障眼法。 她很久没看到萧九辰的脸了,久得恍如隔世,漆黑的地底他仍旧白得像是在发光,被面具遮挡的半张脸未被血污侵染,苍白干净,长长的睫毛下金眸前所未有的暗淡,像是脆弱将熄的烛焰。 他说:“花兮,你想不想,我开花给你看?” 余音轻缓,地底深处陷入诡异的寂静,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却一言不发。 花兮不明白开花还有什么用,他现在还想开什么花,难道是要开花感化金影卫么? 咸涩的眼泪划过脸颊,她沙哑问道:“什么花?” 萧九辰唇角微微勾了勾,修长的手指一柄接着一柄拔出刺穿他心脏的利刃,每拔出一柄,就随手丢到一边,发出铿锵一声脆响。 他缓缓坐起,金眸无限温柔地望着她,沾血的手指在胸口正中缓缓画了交错*t的三笔。 他摊开手心,道:“你看。” 地面又一次震动,从地心到地表,剧烈的震颤让所有人都无法站立,仿佛天崩地裂,江河断流。 无数粗壮的黑影从地底窜出,卷起花兮和萧九辰送往高处。 烈风拔地而起,在耳畔呼啸,她从高空俯视,终于看清了整个禁制方圆百里之内的景象,每一滴落在地上的血雨,都仿佛是一颗种子,正在法力催发下疯狂地生长蔓延,刺满兵器碎片的磷光闪闪的整片大地正在剧烈开裂,由内而外地翻转过来,层层龟裂染满鲜血的地表像是被剥开的皮毛内胆,又像是一朵无穷大的,正在怒放的花。 每一片花瓣都在灼烧,炽热的岩浆发着刺目的金红色破开土层,像金水一样汹涌流淌,仙剑的碎片碰到岩浆便会悄无声息地融化,那是能融化世间万物的极致的高温,极致的火与极致的美在绚烂中爆发! 黑衣人纷纷御剑而逃,但他们身上沾上的血迹突然开始燃烧,惨叫声不绝于耳,飞舞四散的黑衣人像是被火灼烧的乌鸦,又如同从下而上飞窜的流萤,护体仙障在碰到花瓣的瞬间就被破开,他们带着炫目的火光轰然撞到禁制上,炸出明亮的火光,只是眨眼间就化成灰烬。 “我操|我操|我操!”旁边的藤蔓上趴着稚京,稚京头上顶着一只炸毛的小浣熊,漆黑的眼珠里倒映着万千火光,熠熠生辉,“他是个疯子……他把整个禁制都画成了杀阵!” 萧九辰方才流出的、从空中落下的、溅落在地上的每一滴血,都落在了他要画的阵法处,他不是漫无目的地乱杀乱砍,也不是走投无路的负隅顽抗,自始至终他都在双目全盲的黑暗中狂舞,每一次挥剑每一次踏步都踏在他脑中的图案上,炸开的血剑掌控着每一滴血落下的轨迹,每一滴血都是他最终翻盘阵法埋下的种子! 他只遵循一条既定的路线,鲜血落下的每一处都自有用处。 他甚至计划好了自己坠落的位置,他落在了花蕊阵眼的中心,他心脏被刺穿的心头血是激发阵法的最后一步,他在心口画的那三笔,是完成阵法最后的步骤,一笔护着花兮,一笔护着小白,一笔护着稚京。 他的确开了一朵花。 他流尽了自己身体里每一滴血,画就了一朵惊世绝伦宛如地狱再临的,业火红莲。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