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克诚犹豫了一下,道:“都过去了,也别往心里去吧,我看林顾问也未必就好受,已经这样了。” 裴恕垂下头,慢慢道:“没往心里去。”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就算仇恨依然在,也不太能激起他情绪的起伏了。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裴恕。 时间让他学会了忍耐,学会了蛰伏,也学会了放过自己。 孙克诚这些年一路看着他扛过来的,眼下听他说出这句话,竟觉得心里难受。 他想再说什么。 但这时林蔻蔻也跟叶湘说完了话走出来,他也就收住了声,笑起来问:“林顾问晚上喝了不少,现在还清醒吧?” 林蔻蔻点了点头说:“清醒。” 裴恕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喝过了酒,稍有一点上脸,颊边泛起微微的粉色。但眼眸清润,吐词清晰,站得也很稳当,看上去的确是清醒的。 孙克诚便道:“我开车,你们呢,你们怎么回去?” 裴恕道:“我打车。” 林蔻蔻道:“我有朋友接。” 孙克诚:“……” 这俩人也不缺钱啊,怎么都没说搞辆车来开开?难道成为厉害猎头的标配,就是不会开车?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摇头:“算了,那我先走了,明天再见!” 孙克诚跟他们道了别。 不一会儿,便驱车离开。 这个时间点,餐厅已经没多少人了,服务生们开始收拾桌椅,准备打烊。 四面的灯光都暗了下来。 即便是上海这种繁华地,到了这时候,也不免显得冷清。 不久前,才下过一场雨,打落了满地梧桐飞絮,风里透着股寒意。 林蔻蔻拎着包,踩着高跟鞋,从里面走出来。先才看着还稳稳当当,到台阶前面时,身子却是摇晃了几下,忽然往下跌去。 裴恕眼皮一跳,还好伸手快,捞了她一把。 林蔻蔻便就着他的手,索性慢慢坐在了台阶上,把包随意扔在一旁,看着面前清冷的街道,竟问:“你一点也不惊讶吗?” 裴恕这时才听出来,她嗓音模模糊糊的,像是飘在云端上:“你是不是喝醉了?” 林蔻蔻笑一声,回过头来,淡淡道:“别担心,我酒品很好。” 是真喝醉了。 只是因为酒品太好,所以看上去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裴恕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眉:“你朋友什么时候来?” 林蔻蔻却不回答,只是问:“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裴恕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却道:“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你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稀罕。” 林蔻蔻一手支着脑袋,听见这话便笑了。 越笑越觉得好笑。 好半晌笑完了,才重又感慨地望着他:“我这几天其实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当猎头。” 裴恕就站在台阶上,垂下眼眸看她,反问:“你为什么当猎头呢?” 林蔻蔻眉梢挑动,笑着道:“还债呗。” 裴恕诧异:“还债?” 林蔻蔻却不接着往下说了,反而道:“不觉得这个职业很有魅力吗?就像是一场惊险的魁地奇,真正合适的候选人,就像金飞贼一样,不好找。可一旦你拿到,就拥有全盘决胜、逆转败局的力量。你明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猎头,却在参与别人的人生,影响你接触的每一位候选人所走的道路……” 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构成了每个人的人生。 可人这一生真正的选择,又能有几次呢? 猎头这个职业,却永远踩在别人人生关键的节点上。这会给人一种拥有巨大影响力的错觉,仿佛真的能改写旁人命运。 裴恕完全听得懂她在讲什么,只是往事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再看看她这醉里恍惚的模样,只觉出了一种无言的讽刺。 林蔻蔻问:“你不迷恋这种感觉吗?” 裴恕看着她:“每个人都不过是在泥里面打滚,还想伸出手帮别人?别妄自尊大了,林蔻蔻,你自己都过不好。” 倘若世间善恶有报,帮助别人会有好下场,她今天就不会喝这么多,坐在台阶上,跟他一个昔日的死对头,说这么多话了。 林蔻蔻垂下视线,想了想,竟道:“你说得对。” 几盏路灯在街边亮着。 难得雨后有月亮,低低地挂在梧桐树的树梢上。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