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家里的天花板。手用力撑着床沿,她缓缓起床环目四周,光线不知怎的的只洒在她身上,犹如舞台剧中的主角享有着被注视的光环,只是她躺着的不是舞台,而是沙发。 晓灵失去了从中环回来大埔的任何记忆。她只记得昨天跟阿芳去了荔园,她们吃过晚饭后与平常一样到discodisco喝酒。虽然她们未成年,化妆后的二人看上去与二十岁的女生无疑,兰桂坊总是填街塞巷,酒吧职员根本没有馀力检查身份证。更何况来酒吧的人都是为了靠杯中物忘忧解压,职员不会用这样不通情达理的理由阻碍食客寻欢。 晓灵记得当时朱咪咪在酒吧唱着《神凤》,酒吧老闆johnny不停请客人喝酒。阿芳问熟悉的酒吧员工小陈,为什么老闆今天这么兴高采烈。小陈说johnny刚刚完成离婚手续,重新回到单身贵族市场。晓灵不是常客,只来过三次,她在头两次听到johnny不时向熟悉的客人抱怨妻子,说她是什么河东狮,一天到晚只会打麻雀,又讥笑她是再世猪八怪,每天只顾吃喝玩乐,不事生產,要不是因为他念旧情,他老早休妻了。johnny一边说着,还一边戟指怒目地拍着酒吧桌,晓灵被吓得与阿芳走到角落的圆桌,以免他激动起来,随手拿着酒杯乱摔。老婆不在场,johnny已怨气满腹,宛如准备飞行的热气球,哪怕只是妻子的一个呵欠也能马上燃起加热器,使他就地膨胀,浮游至她找不到的地方。听小陈说两人结婚有二十年之久,晓灵不明白,既然对枕边人如此不满,对着不太熟悉的酒客也毫不留情地奚落她,倒不如索性离婚罢了。虽然香港离婚数字在去年才有二、三千宗,离婚对于两人,甚至是两方的家人带来不知是好是坏的影响,但痛苦的婚姻就该果断斩欖,还彼此自由才是。 阿芳后来在小陈口中听到,johnny在二十岁时从广州来港后,于妻子家经营的餐厅当厨房助理。他在工作时与太子女擦出爱火,结婚后接管女方的家族生意,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直至两个月前,晓灵跟随阿芳和男朋友来这里消遣,罕有地不见johnny出现。小陈说因为老闆娘来了,johnny自然怂兢起来,躲在厨房不出来。晓灵一眼就看出老闆娘的位置,有别于其他酒保的打扮,一头金啡色长曲发与豹纹皮草尽显主人翁的气派。黑色贴身短裙把她玲瓏有致的身材紧紧裹住,她全然非johnny所形容的肥胖,即使生了两个小孩,体态保持高挑苗条。老闆娘脸庞清秀,琼鼻高挺,唇瓣线条分明,儘管化了个浓艳眼妆,仍遮不掉明澈双眸,唯一表露真实年龄的是微笑时稍为深邃的法令纹。她的外貌清雅如山水画,衣着却冶艳如狂放不羈的抽象艺术。近珠者赤,每个地方吸引着属于该处的人,酒吧吸引自由爱好者,图书馆吸引斯文人。晓灵觉得即使她是酒吧的老闆娘,她不属于这里。她坐在吧桌的两名男酒客,目光总是游走在她圆润的屁股上,她却视若无睹,穿着三吋鲜红高跟鞋,健步如飞地走到不同桌子前,从容地与酒客打交道。johnny偶尔会从厨房探头观察妻子,但老闆娘环视酒吧的每一角,偏从不把目光放在他那处。她总带着温婉的微笑,与客人聊聊酒菜品质,说说明星八卦,谈到最后必定一口气乾了整杯酒,转身吃一口绵花糖,然后走到另一桌容人应酬,继而重复刚才的动作。直到最后她走到角落,吃了数块棉花糖后,便把糖塞在俗气外套的口袋里。晓灵眼看着依然风姿绰约的四十岁妇人喝了酒后吃糖果解苦,她觉得老闆娘的内心住着一位尚未入世的小女生。因为生活而在乌烟瘴气打拼,嘴掛着可掬笑容,口说着容套话,手拿着的不是维他奶,而是酒,言行举止被逐渐同化,但内心的一块强烈抗拒着。她深明自己只是为了生存,她谅解自己只是为了生存。烈酒与棉花糖,新鲜神奇的配搭。johnny与老闆娘,违和突兀的一对。以外观来说,johnny比老闆娘还矮半个头,皮肤黝黑,双颊陷入,以面相来说,这种男人薄情自我,绝对嫁不过。到底老闆娘当初看上johnny什么?晓灵想着想着,突然明白johnny讽笑妻子并不是因为她不够好,而是他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