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忙着喂鸡一边道:“一直在窝里啊,老狗了,不爱动弹。” 那确实是条老狗了,嘴吻边的毛都开始发白,像覆盖着一层细碎的糖霜,十多岁的人类才是刚刚开始摆脱稚气的孩子,可对于一条狗来说,十多岁就是生命的全部。 它变得很少出窝,也几乎不再叫,林瑾瑜还记得当初刚来的时候这条狗凶得要死,嗓门大得像打雷,几乎不让他这个陌生人踏进院子。 如今这条老黑狗缩在并不宽敞的窝里,常常一整天动也不动。林瑾瑜走近了,逗了许久,它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好似忽然记起面前这个人似的,有点费力但仍郑重地摇了摇因为衰老而脱毛的尾巴。 天已经黑透,灶台热了,飘起一股林瑾瑜十分熟悉的油香与辣椒香,他已经与这味道阔别了多年。 村寨口的主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与打招呼的声音,林瑾瑜站起来,踩上墙头向外看去,看见远处传来手电雪白的光束,一队背着包,提着、扛着化肥袋、编织袋、蛇皮袋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在腊月的寒风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路往家走,里面有木色、有张文斌,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人。 每张脸庞都一样年轻,却也一样沧桑,那是几年一次的返乡潮,漂泊在外的年轻人,他们回家了。 第153章 婚礼(下) 这场婚礼和林瑾瑜想象里有诸多不同,汉族人结婚总是少不了伴郎伴娘,再加几十挂鞭炮,红的嫁衣与红的鞭炮、红的喜字、红的锅碗瓢盆,一片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彝族婚礼则不是这样。 彝族婚礼的主色调是深沉的黑色。 在诺苏人的文化里,黑色是大地,是尊贵和肃穆,红色是太阳,是火焰与勇敢,而黄色是生命,是美好与富足,是大地与太阳间生生不息的族人。 这天早上,林瑾瑜刚起床,洗漱一番便被张信和督促着,跟着一起到了陈茴家里帮忙。 天空白蒙蒙的,牛毛样的雨点和雪点混在一起往下飘,一夜之间很多人的装束都变了样,与陈茴同家支的直系长辈、兄弟姐妹们基本都换上了黑黄红三色的本族服饰,连刚会跑的小孩也不例外,人们披着的擦尔瓦组成了一片黑白蓝的海洋。 院子外面已经有人架锅烧水,昨夜刚刚返乡的年轻人们把一头猪五花大绑架上板子,只等手熟的叔辈操刀放血。 张信礼比他起得早,早已经帮着忙活了半天,居然连他也象征性地换了一件黑黄红的彝族上衣,此刻正叫几个同辈把所有的塑料盆都端出去洗了,又招呼人把一打打啤酒拆开,摆到空地上。 忙碌的身影有很多林瑾瑜都看着眼熟,那边木色跟张文斌帮着在门上贴红对联,见他来了,打了个招呼。 “林瑾瑜,你也来了,”他们说:“你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模一样的。” 林瑾瑜给他们递烟:“什么一模一样,他说:“老了。” 大部分人都在用彝语交流,他也听不明白,便从人群中穿过去找张信礼,张信礼正帮着提水,满屋满院子,甚至院子外面路边的高地上都摆满了水盆水桶等各种盛水的东西,小孩嘻嘻哈哈打闹玩水,甩得一大片地都是湿的。 “这干嘛?”林瑾瑜好奇地挤过去,问:“过泼水节啊。” 张信礼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来看他,道:“泼水节是傣族的,我们不过。” “那你打那么多水干什么?” 张信礼说:“傍晚你就知道了。” 切,还卖关子。 这些场景、习俗对林瑾瑜来说都很新奇,他四下看了圈,见了各种从前没见过的东西,觉得还挺有趣的。 “你们这儿结婚和我们那儿挺不一样的,”他问:“你们是不是凡事都有自己的一套……你们过不过春节啊?” 张信礼边打水边道:“我们这儿是过的,彝族年和春节都过,别的地方不知道,有地方不过也说不定。” “这样。”林瑾瑜刚只顾着找他了,没怎么注意别的客人,这会儿往门口那儿一瞧,只见院子前、屋门口放着个……他也不知道叫什么的玩样,似乎是叫“蔑萝”还是什么的,竹条编的,中间摆着十几小杯酒,陈茴家的亲戚长辈在边上守着,进来一个客人就过去端一杯酒喝了,互道一声吉祥如意。 他问:“那是干什么呀?” “就是酒啊,昨天买回来的啤酒,”张信礼挽了把掉下去的袖子:“礼节而已,进门先喝一杯。” 林瑾瑜想起自己不懂规矩,进来的时候没跟着别人一起过去喝,遂问:“我没喝唉,要不要过去补上?不补是不是不好啊?会不会有什么讲头,不吉利什么的?你喝了没有啊?” 他问题多得不行,张信礼忙着干活,手上不停,抽空回答道:“就是表示欢迎、图喜庆而已,没喝就算了,你们那边进门不喝酒吗,那你结婚的时候可以省点酒水费了。” “会喝啊,不过都是坐到饭桌上才会喝。”林瑾瑜说:“我结什么婚,跟你结婚吗?”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