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和张信礼聊些什么,就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希望自己能从这虚无缥缈的通话中汲取熬过去的力量。 那一大摞书里有许多是爸爸送给他的,小时候他送儿子识字卡片和连环画,大一些了便送唐诗宋词、聂鲁达和托尔斯泰。 最上方放着一本《傅雷家书》,那是18岁高考那年,林怀南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傅雷是个十分严厉,甚至严厉得过了头的父亲,看起来与林怀南过于“自由”的教育理念背道而驰,他爸把这本书送给他,大概除了想让他看一看里面一些对音乐、生命与文学的探讨之外,还想告诉他,他一直是爱着他、关心着他的。 林瑾瑜很久没有说话,久到张信礼再次问他道:“真的没什么吗,”他说:“那天……你爸妈后来问什么了吗?” 问了很多,他们就像警察熬讯犯人一样不停地问、不停地问,无休止地重复治疗治疗,改正改正,然后不停地带林瑾瑜去医院,做那些密密麻麻印满了字的表,还有一些生理上的检查。 房门外父母争吵的声音越来越激动,隐隐还传来东西砸碎在地上的声响,他们互相责怪对方,也各自自责,林瑾瑜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翻开他爸送他的那本《傅雷家书》,看见扉页上他爸爸熟悉的字迹,一笔一划都十分郑重。 看清的那一刻,林瑾瑜几乎潸然泪下。 林怀南在他18岁那年写道:唯艺术与学问从不辜负人。小瑜,希望你读书走路端端正正,永远开心,爸爸永远爱你。 在玻璃破碎的脆响里,他艰难地咽下满嘴酸涩,说:“没有,什么也没问。” 张信礼从他长久的停顿了读出了怀疑:“真的?”他同样静默了片刻,说:“不要骗我。” 不想骗你,可你不知道会轻松很多。 漫长的诊疗让林瑾瑜疲倦,父亲遥远的留言让他双眼发酸,同时,门外的争吵让他窒息。林瑾瑜单手遮住自己的眼眶,在桌面上缓了许久,最后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小时候的全家福,语调如常道:“不骗你,”他说:“我从来不骗你的,对不对。” 他选择独自面对这一切。 “可我记得,那房间里很多破绽,”张信礼说:“你爸妈什么也没发现?” “显眼的我都已经处理过了,”林瑾瑜说:“我们没待多久,他们没注意。” 无论张信礼问什么,他都说“很好”、“没有事”,不断传递着一切正常的信息。房门传来“咚咚咚咚”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就像在催命……大概是父母间的战争终于还是回到了他这个主角身上,林怀南在门口可能听见了一点房间里的声音,他大声道:“林瑾瑜?开门!你在说什么?你在打电话吗?” 充电时间该结束了,他又该去面对房间外的世界了。 林瑾瑜贴得很近,用自己的声音勉强掩盖了父亲的质问,快速道:“我室友找我有事,先走了。” 不等张信礼回答,他说:“再见……我爱你。” ——门外,林怀南紧紧握着那个脆弱的把手不断摇晃,好似要把它拧断,林瑾瑜快速删除了登录记录,走到门口,冷冷地猛然拉开了门,被烟头烫伤的掌心在金色的把手上留下一团触目惊心的血迹。 …… 另一边。 张信礼盯着挂断的界面看了很久,林瑾瑜明明说他很好,说一切正常,可他总没来由地觉得心神不宁。 背景里听不真切的杂音、不正常的停顿,那些好似有什么又好似没什么的细节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真的是因为忙吗?整整一个月,杳无音讯,到底是太忙,还是被人控制着? 不安感围绕着他,张信礼确实很怕出柜,他对如赵武杰那般诧异的、嘲讽的、看怪胎一样的眼神感到不安,也恐惧于成为异类,恐惧于去面对林爸林妈、他爸妈失望的目光,但更令他感到不安与恐惧的事情是——失去林瑾瑜。 就像那天窗枢下,他偷听到的那样,陈茴说:“结婚很容易,可相爱是很难的。” 爱是平凡,但又最稀有的东西,很多人甚至没有那样的机会去遇见一个纯粹相爱的人,更没有足够的运气能在一起。 他不安而且焦灼,好像必须做点什么才能缓解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感,张信礼在原地站了十几秒,最后拿起手机,开始翻看课表。 他要去看一眼,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唯有艺术和学问从来不辜负人。”出自《傅雷家书》。 第187章 抓到你了 凌晨一点,澳大利亚。 许钊正盖着被子呼呼大睡,忽地冷不防被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吵醒。 这时节澳洲正是春季,东部城市气候还算宜人,他正做梦做得好好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