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她是个姑娘了。 太子见她一直立在跟前,并未落座,手指甲都快将自个儿的掌心掐破了,到底起了几分怜香惜玉,轻声道,“唐大人的案子有些棘手。” 殊不知这一句落下,对面的人便落起了金豆子。 变了。 从唐韵跌跌撞撞学走路起,他就从未见过她哭过,哪怕从马背上摔下来,膝盖一团血肉模糊,也没见她哭过一回。 可想而知,六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尤其还是从小男孩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此事事关社稷,圣上发怒,孤试探了几回,也插不进手......”太子显出了一丝爱莫能助的惋惜,声音尽量放得很轻,生怕吓着了她。 即便如此,对面那张脸上的金豆子,还是在无声地往下坠。 还真哭上了。 太子及时将那句流刑收了回去,继而安慰道,“也并非没有转机,若出城的俘虏被找到,洗清唐大人的清白,圣上自然会还唐家一个公道。” 这话同他适才说的那句,去宫里找他,不就一个意思。 怎可能呢。 俘虏都出城了,上哪儿去找。 “殿下......”唐韵慌不择路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泪雾蒙蒙,水珠子蓄满了眼眶,眼角已晕出了一团浅红,像极了春绽的桃花瓣儿。 这番模样,倒是同他屋里的小顺子一个样,不过小顺子是自个儿用胭脂偷偷抹的,她这个似乎是天生的。 但他今日前来,只为送这一百两银子,别无他意。 太子歉意地一笑,“唐弟莫要过于忧心,早些歇息,待有了消息,孤再派人前来知会唐弟。” 康王爷都知道唐家要判流刑了,他身为一国太子,岂能不知。 看出了唐韵眼里的不信,也知道自己态度敷衍,事到如今,有些事也不必说破,太子目光一转,极为自然地挪动了脚步,这一转,却好巧不巧见到了阮嬷嬷怀里的包袱。 这时候,主仆二人收拾好包袱,还能干嘛。 太子的脚步微微一顿,明白自己今夜多半来的不是时候。 不过,当也来得及。 太子正欲转身视而不见,跟前的阮嬷嬷似是被他那一眼瞧得害怕了,“噗通”一下跪了下来,颤声道,“殿下,不关姑娘的事,都是奴才,是奴才怕死......” 偏僻的旧院,夜深人静。 嬷嬷的话音一落,屋子里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太子的脚步定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半晌才转过头看向了唐韵,不得不以他太子的身份开口询问,“唐弟,是要去哪。” 虽是质问,语气并无半分严厉,眼角甚至还挂了一道浅淡的笑容。 太子认为无论是自己脸色,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已经极为温和了,是个聪明的人,都知道他有意要揭过,也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面的唐韵,却迟迟没有开口。 太子不知她到底是如何想的,自己该做的能做的,这不都已经给了她?正疑惑,唐韵突地往他跟前走了两步,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宽大的墨色袖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一紧。 太子盯着袖下那只白嫩得有些过分了的小手,突然弯唇一笑,觉得她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通敌之罪,岂是他能左右,“孤......” “凌兄。” 太子单名一个“凌”,字宇安。 唐韵五岁那年,他八岁。 为了彰显自己大哥的风范,他拍着胸脯对她说过,“你唤孤一声凌兄,往后孤罩着你。”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谁还记得。 太子但笑不语地掀起了眼皮子,又对上了一双楚楚生怜的眼睛。 殷红的眼圈艳如杜鹃,双唇粉嫩,紧紧抿住,金豆子挂在光洁的下颚处,“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太子的眉目几不可察得往上一挑,确实可怜。 但,他爱莫能助啊。 他这幅温润如玉的表皮之下,藏着的是一颗清冷凉薄之心,自来没什么同情心。 太子别开目光,轻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没拽动。 “唐......” “往后,我都听凌哥哥的。”轻如猫儿的声音,又软又糯,毫无防备地挠了一下他的耳朵,有那么一瞬,他的心跳是慢了一些。 太子:...... 这,要他如何是好呢。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