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留在鼻尖的是陌生的木头清香。 宙伊斯最先感受到的事情是身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他似乎从未陷入如此熟睡过,全身轻得像是羽毛,好像能飞向天际,但充满了力量。 然而思考一旦开始运作,流入脑中的便是潮水般的惊惶与焦虑,这使他一下子张开眼睛,从柔软的床铺上跳了起来。 这是个阁楼房间,然而地板、家具和屋顶都以浅色的上好木材组成,散发舒适的香气,不像是前线的冰冷石製要塞或狭窄木头隔间。方形的小窗外映着说不上明亮的诡异灰色天空,显示出他仍位于前线附近。 他的身上穿着简便的棉衣,但护甲与武器被整齐地摆放在房内一角。他顾不上着装,只抓起长剑就衝下坚固的木製楼梯。 「睡得可真久啊。」 环境同样舒适的一楼有着点燃的火炉与一组桌椅,正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头也未抬,略为低沉、又带点轻佻的嗓音缓缓地说。 男人身披斗篷,手中端着一杯热饮,姿势相当放松随意。他的外貌年约四十,似乎饱经风霜的脸上留着不怎么整齐的短鬍子,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却带着大半慵懒,还有些许的玩味。在他的脑袋左侧,原本耳朵应该在的位置被一块扁平的烂肉所取代,并呈现皱缩的暗沉模样,添加一丝诡异的气息。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或许仔细思考一番就能获得答案,然而处于焦急之中的宙伊斯难以冷静下来,只是相当直觉地对于眼前的人发问。 「你只要老实待着就行了。」 男人丝毫不理会他的问题,以带有些微腔调的嗓音自顾自地说。 宙伊斯环顾四周,背后是直达屋顶的梯子,左方带窗的小门外是个种有作物的庭院,前方大门旁的横窗则可清楚看见前线特有的焦灰土壤,一路延伸至远方不可触及之处。 「前线的情况怎么样了?」宙伊斯再度提问。 以这个地方的标准来看,外头的亮度想必已经是日出过后好几个小时,他究竟睡了多久? 「早上还会轮班退回来休息,不过刚才就全员一起衝进火山里面去了。」男人指向宙伊斯身后的梯子。「想看的话上去就能看见。」 总攻击已经开始了,他怎么还在这种地方?宙伊斯在心中骂着自己,紧握手中长剑,迅速提步朝着房屋大门而去。 「我被委託要阻止你。」 男人没有起身阻挡他,但说出了如此一句话。 委託。还能是谁的委託?宙伊斯硬生生停下脚步,语气急促地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如果你指的是『讨伐队最强』,那个女人上次来找我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 「好几天前……?」 宙伊斯猛然想起陶德和他说过的话,爱緹拉曾去找过住在要塞西南方的流浪骑士……虽说有人会住在这种地方是件相当奇怪的事,但想必就是这个人了吧。 思及此,宙伊斯莫名地对眼前的男人升起了敌意。 「她为什么来找你?」 「想叫我上前线帮忙。」男人慵懒地轻晃手上杯子的动作让宙伊斯看得心浮气躁。「虽然我拒绝了她,不过在听过她的理想之后,答应她会帮忙赶走任何意图阻止她实践理想的人。」 不惜拜託流浪骑士也想完成目标吗?原来爱緹拉从好几天前就安排好一切了吗?宙伊斯的脑袋彷彿被巨大铁槌敲击过地嗡嗡作响。在他只专注于鍊金术师的事、以及该如何说服爱緹拉时,爱緹拉早已准备好了计画。甚至连昨夜也是,在他最放松、最脆弱的时候…… 「……她加了安眠药。」宙伊斯低着头,喃喃地对自己说,吐出沉重的一大口气。 「看来效果很强。」流浪骑士撑着头,嘴角微勾,一副看热闹的表情。「那个搬运你过来的男人动作可不温柔,但你是我看过在这座火山周边睡得最好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选择这么做?为什么就是无法理解他想守护她的决心? 「……至少也叫我一起上前线作战啊,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擅自……」 宙伊斯用紧握的右拳捶打墙壁,但胸中那股沉甸甸的鬱闷依旧压得他喘不过气,丝毫未获得消解。 「她觉得你太弱了吧。」 宙伊斯抬头,对上男人彷彿居高临下地瞪视着他的眼神,此时他脸上仅有的一点和善已全数消失,换上的是冰冷至极的轻蔑。 「你想做什么?想要说女人不该战斗之类的蠢话吗?」 「不是的。」宙伊斯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和眼前的陌生男人争辩,但对方那如尖刺一般袭向他的视线使他不禁想要抵抗。「我只是想守护她,她……值得活下去,她值得拿回本该享有的平凡。」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