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今夜,他本是不该来这儿的。内阁们等着向他回话,假公主之事等着他去处理,坤宁宫又虎视眈眈,实在不是松懈的时候。 可他还是来了。 不知是分别太久,还是两人险些天人永别,就是想来看看她。哪怕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呆坐着看她也是好的。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欢喜又害怕。 可她却一门心思只想离开…… 胸口的隐痛逐渐放大,万蚁噬心般,卫旸不自觉咬紧了牙。声音寒凉,像拭过雪的刀锋,“让你留下你便留下,外头的事有我,何须你操心?” 话音未落,他便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宽袖在风中猎猎,气势汹汹,像是要去杀人。 宫人内侍都噤若寒蝉,人都走出去老远,他们也不敢起身。 元曦也颇为迷茫,实在不懂,过去雷厉风行一人,排除异己时从不手软,怎的而今到了生死攸关的当口,反而犹豫起来了? 明明是为他好,还不领情…… 总是这样高高在上,我行我素,什么也不跟她说,她也会累的。 元曦轻叹,心口像破了个洞,寒风直涌而入,她禁不住佝偻,本就清瘦的身子越发显得伶仃。 窃蓝重新拿着蜜饯梅子进来,她也没心情吃,让吹了灯,便大被蒙头睡去。 然这一夜,却注定不能好眠。 午间的噩梦还未消散,元曦躺在榻上辗转,眉头始终紧拧,拧到额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还是睡不安稳。 过往的一幕幕在梦里不断重演,她总是在追一个永远也追不上的影子。连那些难过和心酸,也同过去一样,即使在梦中,也未曾轻饶于她。 元曦不由蜷缩成一团,手不甘地捏着拳,枕边濡湿一片。 恍惚间,似乎有乐曲之声从远处响起。 没有锣鼓的惊天动地,也没有唢呐的激昂强势。是洞箫,清越缥缈,细腻入微,仿佛江南三月间泛着灵气的烟雨,一遍遍徘徊,一遍遍迤逦,润物细无声。 元曦混沌起伏的心海,也逐渐转静,眉宇缓缓舒展,不知不觉,人便安然睡去。 箫声却还没断,和着月色虫鸣,一遍又一遍地吹奏、安抚,不知疲倦。 床榻对面一扇窗圈出一方夜色,启安殿的灯火在墨色中明灭。 那是卫旸的寝宫。 过去五年,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元曦都会数着那点微芒,从深宵到破晓。而那晚,却是箫声悠悠沓沓,陪她从满天星斗,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 * 在铜雀台精心调养了几日,元曦身子很快好全。 进宫这五年,她虽不曾失眠,但却异常多梦,且还是噩梦,是以精神总是不济。也曾为此找太医开过药,调配过安神香,奈何都收效甚微。心病不好医,元曦心里有数。 皇嗣风波还未过去,元曦心里一直压着事,原以为会睡得更不好。熟料这几日听着箫声入睡,竟成了她五年来最好眠的一段时日。 倒也不是那人吹箫的技艺有多出神入化,就是莫名称她的意,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 起初她也想过,会不会是卫旸? 毕竟他于乐理之道的造诣,可谓登峰造极,连当世乐圣也不遑多让。 但很快,她就把可笑的念头给否了。别说卫旸根本不可能大晚上特特吹箫给她听,便是他真这么做了,单凭他们现而今这形同陌路的关系,他也吹不出如此贴合她心境的曲调。 想着会不会是宫里哪个同她一样不如意的宫人,或者内侍,元曦便派人去打听,可终究没个结果,她也只好作罢。 况且眼下也实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