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起先还没大听懂她这话的意思,微蹙着眉头正琢磨,直到周围传来窃窃的暗笑,才猛地醒神,“你骂谁不要脸呢?” “诶,这种话可不兴问的。”叶轻筠摆摆手,皱着眉,煞为语重心长地劝说,“你一问,就算原本不是在骂你,最后也成了骂你的了,章姑娘何必自取其辱呢?” “想来这就是圣人说的‘舍己为人’吧?”元曦接上话茬,朝章含樱歪头一笑,眸光盈盈,明媚无害,“章姑娘可真是好心,我等自叹弗如。” 两人一唱一和,指天说地,愣是把黑的洗成白的。 明明是元曦刻意嘲讽,现在却成了章含樱自己冒领名头,与她们无关。 章含樱目瞪口呆,脑袋瓜还真空了一瞬,一时竟不知究竟是她们巧舌如簧,还是自己多心,待琢磨明白,怒气也更上一层楼。 那厢叶轻筠已经开始下逐客令,“浮白小筑今日已经有人,还请章姑娘改天再来。” 章含樱只不屑地“嘁”了声,全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你是个什么东西,还配教本姑娘做事?听说前两日,你为了几坛酒,十几两银子,在通州差点跟人酒贩子打起来?啧啧啧……真可怜。” 章含樱婉声哀叹,抬袖挡住半张脸,五官似浸了水的纸一般皱起,抚之不平。 从头上摘下一支金钗,她随手往叶轻筠脚边一丢,“拿去吧,少说也能买百十来坛酒呢。莫要再为这点银钱跟人吵架,给你祖父丢脸了。” 她笑着说,尖细的下巴指着面前之人,两排浓睫交织出轻曼的光,像只得势的孔雀。 元曦不由提了下眉梢。 酒贩之事,适才她也听叶轻筠抱怨过,不过是那酒贩偶然听说了叶家的背景,知道叶轻筠是头肥羊,便坐地起价,想多宰一点。这“一点”放在一坛酒上,确实不算多,可平摊到一百坛、一千坛上再算,数儿可就大了。叶轻筠不同意,二人便起了龃龉。 做生意嘛,赚得就是那不起眼的“一点”,即便自己付得起,也不能平白当这个冤大头。讨价还价更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好稀奇的。 这事放在商贾们眼中,根本不叫事,可放在公卿贵族眼里,那就是茶余饭后最好的笑料—— 跟人说话张口闭口都是银子,等于庸俗;不想傻乎乎地多掏腰包,就是穷,没钱;即便是凭自己的真本事挣来的血汗钱,也是不入流的下等钱财,比不得他们伸手就来的田租铺子。 尤其当这人还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子孙,一个闺阁女子,那就更加有意思了。 世间为人不易,为女子更不易。北颐虽民风开放,可三纲五常的约束依旧没变。叶轻筠即便在帝京富甲一方,也终归入不了那些勋贵人家的眼。 又或者说,从她踏出闺门、自食其力的那天起,上流圈子就已经将她除名。 这些年她到底顶着多大的压力,才将酒楼经营起来,元曦根本不敢想象。 但显然,章含樱也低估了,一个能在帝京白手起家的深闺女子的本事。 在心底为她无声祝祷一遍,元曦默默退至一旁,将地方留给叶轻筠。 那厢叶轻筠也甚是坦然,听了章含樱的话,不气也不恼,还俯身去捡她丢下的金钗,“那我就先谢过章姑娘打赏了。” 章含樱抬脚踩住钗头,居高临下地睥睨,“那浮白小筑现在可是能待客了?” 叶轻筠抽出金钗,吹着上头的灰,眯眼笑道:“自然能。”边说边扬声朝门外喊,“来人,拿上好的茶叶来,章三姑娘来了,可不能怠慢。” 门外的店小二“欸”了声,立马掉头去准备,没多久便拎回来一壶碧潭飘雪,注入茶杯,正要端给章含樱,叶轻筠却劫了去,两手捧着,亲自奉至章含樱面前,“章姑娘请。” 那奉承模样,饶是张狂如章含樱,也有些受宠若惊,但也只是片刻,她便收起所有不适,翘着嘴角道:“算你识相。”接过茶杯细品。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