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悄悄掐了卫旸一把,警告地瞪他。 卫旸“嘶”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牵唇莞尔,不仅没将她的警告放在心上,还当着大伙儿的面,捉了她的手,光明正大地握在自己掌心。任凭元曦如何挣扎,他都不松开。 边上侍奉的宫人互相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各自微笑着低下头。 太后乐得见牙不见眼,笑着笑着,便忍不住掉下两滴泪,嵌在眼尾的细纹里。她忙摸出帕子去擦,一双老眸晶晶亮的,在午后的阳光里轻轻闪烁。 有多久没看见过他这般坦诚地表达自己的内心?太后这个做祖母的都快记不清。原以为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不曾想,竟还真叫她守得云开见月明。 果然她没看走眼,世上也就这丫头有这本事,能叫他一点一点卸下心防,重新接纳这个糟糕,却也还没糟透的人世间。 虽说今日这场寿宴,是她入皇家以来过得最简单的一个,但却也是最开心的一次。 简单吃完这场小宴,两人又陪老人家说了会儿话,直到暮色降临,方才从北苑离开。 却是没下山,而是去了不远处的那座小院。 夏日的星空总是格外明媚,银河仿佛触手可及。元曦睡不着觉,卫旸便命人在院子里摆了一张方榻,陪她一块看星星。 可看了没多久,小姑娘的注意力就全部转移到他左手上。嫩白的指尖不住抚摸上头乌黑分明的道道经络,人长吁短叹,都快把自己叹成老太太。 卫旸也跟着无奈地长出一口气,收回手,边把衣袖卷放下来,边劝道:“好啦,别看了。你这般干看着,也不能把它看好,又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不,我就看!”元曦撅脾气上来了,谁劝也不听,兀自将他的手抓回来,一把将袖子撸上去。 那乌黑的经络壁虎似的攀爬在他白皙光洁的小臂上,也爬进了她心底。 那日卫旸同她坦白后,她还是不放心不下,私下里亲自又去找了一趟云雾敛。人家也没跟她绕弯儿,直接就把这一年之期告诉了她。倘若再找不到解药,便是他,也没法保卫旸再活到下一个夏天。 一切就只剩下一年。 三百六十五日。 四千三百八十个时辰。 三万五千零四十刻。 多讽刺啊。 他们俩才刚解开心结在一起,便马上就要分开了。 元曦由不得咬紧下唇,一串串数字大心头划过,宛如有实质一般,直割得她血流成河。 卫旸瞧出她眼底的担忧,伸手掌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将她压入怀中,“别听那个庸医瞎说了,我不会有事的。哪怕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活下去。”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好好活下去?呵,太子并不比皇帝还当到哪儿去,终日行走在刀刃之上,明枪暗箭之中,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会如此贪恋着红尘人间里的一点烟火气。 可这样的空口白话并不能叫人安心,元曦眉心的疙瘩依旧没松开,仰头瞪着他道:“什么庸医?人家可救过我的命。” 然现在却救不了他的命。 她咬着唇,暗自抹了把眼角,也忍不住小声啐道:“庸医!” 卫旸被她逗笑,然瞧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也到底心疼。比起叫鸩毒折磨,他更不愿意看她难过。抬指帮她擦去眼角的水渍,他说: “天无绝人之路,虽说这回,我错过了一条那浮萝鱼,但多少也是有收获的。至少是知道了,这鱼真能解鸩毒不是?你还算帮我以身试毒了呢。” 边说边捏了捏她鼻尖。 元曦哼唧了两声,挥手拍开他,心情虽没完全恢复,但也的确受了点安慰。 卫旸跟母亲抱孩子似的,将人抱入怀中轻轻摇晃,“比起过去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搜寻解药,而今我们也算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接下来只要再找来一条那浮萝鱼,所有问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 这话的确在理,而今解毒的方子他们已经拿到手,只要将最后这一味药材找到,鸩毒于他们而言,也不过如此。 只是要找这鱼,又谈何容易呢? 这么多人寻着那传说,前仆后继,却终其一生也不曾瞧见那浮萝的身影。百余年了,世间也就只出现过这么一条!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