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露白一只手臂随意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撑着侧脸,偏头想看荆楚身后将尽的霞光,她突然换了个谁也想不到的话题,“我总在想,哥哥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话把荆楚问住了,他怔在原地。 李露白轻轻一笑,“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连你也不知道。” 最后一丝光芒沉落在地平线上,星辰不再被掩藏,在尚未黑尽的天幕上闪烁着黯淡的光辉。 “我时常觉得孤单,在哥哥牺牲了之后。”李露白向荆楚娓娓道来,“年幼时妈妈牺牲,我不知道意味什么,却知道我丧失了极为重要的东西,我在深夜里会因为黑灯而颤栗,在家长会时会知道我是异类。” “我会看格林童话,看后对继母这个形象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我明白我未来不会再是谁珍视的存在。我见到哥哥和母亲的第一眼,我害怕到想缩到沙发的角落里去,手握着拳发颤,我觉得父亲背叛了我,人生也抛弃了我。” 将暗未暗的天光,一切光芒都显得瞩目,也因此看见了荆楚眼中闪动着什么。 李露白靠向椅背,将腿向斜侧伸直,眺望着休憩的士兵们,或玩闹,或忙着做事,闲逸到无法想象他们曾经遭遇战火的洗礼。假使李既白没有执行那个任务,他现在会不会仍旧是他们中的一员? “是哥哥上前来,牵着我去跟大院里的小孩子们玩——噢,我曾经只撅在家里,看我的童话书们。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总牵着我,跟每个见到的人都说这是他妹妹,你也许不理解,但这真是给了我莫大的安全感。” “哥哥刚来时,我不大跟他说话,他也不会多问我,我从小就不害怕雷声,他却会在刮风打雷的夜晚悄悄推开门看我几眼,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唯恐吵醒我。这些我全部知道,因为幼年的我常常失眠,抑或半夜就自然醒转。” 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听说这点与李露白的妈妈白暨扬完全不一样。李露白不知道白暨扬是什么性格,只记得她做事很利落大方,曾经听奶奶背地里跟叔叔婶婶比较过,白暨扬就像荆棘丛里最明丽的一朵蔷薇,即使在暗夜里也最为撩人;而母亲,奶奶嫌弃过很多年她太安静,也因此她明明在白暨扬之前出现,却要等白暨扬腾出位置后才进了门。 李露白停顿良久,“他这么温柔细致的人,我想这里一定有些什么,让他放弃生命也要留下。” 荆楚好像已经听懂了李露白的弦外之音,知道她并非只在剖析心底的伤痕,他的声音比之前温和了很多,“为了我们的国家。” “什么?”李露白愣住。 南丹的天气太热,士兵们休息时总将作战服的袖子一层一层卷到手肘,荆楚也是,因此在他抱着手时,能看见他手臂流畅坚硬的线条,那是军人年复一年的训练痕迹。他回答:“我们见到了战争的触目惊心,民众流离失所,建筑被炮火轰炸成断壁残垣。” 他亦是很平静,大约见过极致黑暗的人,会更加坦然。荆楚放下一直抱着的双臂,“如果说刚来时是因为年轻傲气,来了后则是家国大义,同时也想为这些所见做点什么,我与既白都是。” 这是头一次有人跟李露白坦然谈论李既白,自从他牺牲后,所有人都好像在避忌些什么,纵使提起李既白,也要遮遮掩掩,迅速盖过。 荆楚接着说了更多,“既白真是非常温和平静的一个人,笑都内敛,训练时有伤痛也不会外露,他最鲜活的时候应该就是在朱巴的时候吧。我无法告诉你我们曾经执行了什么任务,但我可以告诉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片土地的和平早日到来,为了我们国家能够稳步施行战略。” 荆楚掏出手机,将一张照片调出来,递到李露白面前。这张照片上,全副武装的荆楚、李既白相互搭着肩背,一边还有彼时青涩的江扬、宋易,他们胸前挂着步枪,身前是几个才及他们腰高的黑皮肤小孩,露着腼腆的笑容。照片的背景是朱巴广阔无垠、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土地,湛蓝的天际下,滚烫的阳光热烈地铺满他们周身,他们的笑意如此磊落光明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