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熟络之妓子正是因为身染疮毒全身腐烂而死,霍邑令之子也是相同症状,但因为诊治及时,还没有恶化,但已经不能治愈,最多两年寿命,霍邑令显然是欲在儿子病死之前为其留下子嗣,以免儿子后继无人,原也没想着找个门当户对的世族闺秀,只是拜托交熟者替他寻一户平民出身女儿,婷而的舅父,就是霍邑令交熟之一。 而据那医者声称,这种疮毒之症非但无治还会染人! 真相于婷而而言,可谓五雷轰顶。 她终于知道世父为何会乐见其成了,同时固然难以置信,她却已经笃断舅父必然不是瞒在鼓中。 甚至正是为了这么一门亲事,舅父才下定决心将她接返霍邑。 那个曾经亲善慈爱的长辈,原来也是这样一副险恶的心肠,婷而不知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认清舅父的狰狞面孔,还是随着时移日长,随着贪婪渐增,人心已变。 这都不重要了。 她没有与舅父对质,她选择不告而别。 离开霍邑时,她想除了谦儿,她真的再也没有血缘至亲了,她怀抱着美好的憧憬归来,却心灰意冷绝望离去。 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至亲之人都会如此恶毒的算计她? 有时候她也会释然,毕竟太夫人等等亲长对她是真心怜爱,她还曾经拥有那样一个温柔体贴的爱人,对她一心一意,似乎也没什么好自哀自怜的,相比这世上许多人,她也算是幸运了。 毕竟,衣食无忧,毕竟,能够这么轻易就摆脱厄运。 这时的婷而长长叹一口气,收回目光,又再专注于手中活计。 “阿姐!”柳谦却在这时挑帘而入,本是面带笑容,当看见婷而手中衣料时,却铁沉了脸色:“阿姐怎么又在做这仆从之事?阿姐难道真不在意人言议论?” 婷而坦然迎视着气恼不已的弟弟,微蹙了眉头:“你我这些年来口中之食、身上衣着,尽为族亲施予,我不过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略偿收容之恩,哪需在意人言议论?” “京兆宗族庇教之恩弟弟不敢忘却,将来必会报偿,却不愿阿姐行此仆从之事。” “阿弟既懂知恩图报,更应理解阿姐亏欠难安,倘若连这些微力所能及都不行为,实在无颜再当亲长照顾周全。” 柳谦无法说服姐姐,却并不甘心,还在盘算说辞,却又听得一声“婷姐姐”。 十一娘微笑入内,持礼相见。 婷而与柳谦连忙还礼,婷而笑道:“十一妹回来了?九妹昨日还在念叨,担心太后不允休假呢。” 一番见礼后,十一娘跽坐下来:“方才在帘外听见婷姐姐与八兄争执,并非有意,还请勿怪。” 想到那些话被十一娘听了去,柳谦多少有些不自在,婷而却仍旧坦然:“是谦弟莽撞,十一妹并非有意,何过之有?” 十一娘便笑道:“婷姐姐若觉如此方才安心,并不需计较人言,只是不要太过劳累,否则大母与母亲反而会过意不去了。” 十一娘虽然从太夫人口中听闻了婷而过去一年的经历,也很为她唏嘘,但却并没打算劝解婷而回心转意,她甚是理解婷而的心情,并非是因婚事不顺才心灰意冷,追根究底,其实还是因为难忘旧人,倘若就算再得合适姻缘,婷而依然郁郁不乐,甚至会对喻四郎心生愧负之意,还不如尊重婷而自己的决定,毕竟这世上,并非嫁人生子才算美满,有些遗憾,更加不是嫁人生子就能补偿。 她这次来,是与婷而商量柳谦的事。 “这些年来,世父与阿耶都要操忙政务,八兄也只好寄读族学,八兄年已十五,经史文学已经有些根底,若想进益,其实应当出外游学再拜名师。”小九已经决定今秋应试,但柳谦一来起步更晚,天资也不如小九,这时应试当然不会取中,因此十一娘认为不如出外游学,一来可以增长见闻,二来也有望得到名师指教,对于将来前程才会有所助益。 婷而姐弟两都眼中一亮,但婷而却另有担忧,是不放心弟弟独自在外,但她一个闺阁女儿,跟去非但没有任何助益,反而还可能会造成负担,因为各大书院可不会许可女子寄住,但她若独自寄住在外,柳谦必然不会放心。 十一娘也知道婷而在担心什么,为她打算得别外周全:“四姐夫时任越州录事参军,四姐也随他在任,正巧薛六兄家中子侄也有两位打算往江南游学,八兄可与他们随行,到了越州,有四姐、四姐夫照顾周全,婷姐姐不用为八兄衣食住行忧心。” 柳谦已经喜不自禁起身行礼,谢过十一娘为他废心考虑。 婷而自然也是心怀感激,默默地拉了十一娘的手,那感谢的话,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