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等着贺淇发作,一等便是两月余,贺烨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终于盼到天子受人蛊惑,竟然提出要举行秋狩,贺烨意识到此事出于贺淇的设计,政变也许就会在今日发生,他哪里肯淌这滩浑水?躲都来不及! 如果太后当真允准了天子主持秋狩,作为亲王,贺烨当然免不得参加,只不过太后只是允准了天子与几个纨绔猎玩,贺烨便没有必要非得出席,这时他正在太后格外恩许拨调他暂住的迢寻殿,飞着把短匕扎耙子玩,一眼瞄见高玉祥入内,顿时憋好了坏水,于是飞刀脱手而去,正好扎在高玉祥的靴子前。 高玉祥冷不丁险些被扎中了脚背,吓得呆怔片刻,方才抹了一把鬓角并不存在的冷汗,颇带着些娇嗔的口吻:“大王又再捉弄奴婢,奴婢胆小,可经不得吓。” 贺烨脊梁上顿时蹿上一股恶寒,自己险些没有打起摆子来:这阉奴,倒比窦老贼还要胆大,居然敢冲本大王撒娇! 听说太后诏见,贺烨也没打听是因何故,背着一双手,昂首阔步就往排云殿行去。 刚进了殿门,首先听见的便是一串琵琶乐音,贺烨咪起眼角,在一群莺莺燕燕中,飞快锁定了熟悉的身影——他的同盟者,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近距离接触的柳十一娘。 她斜抱琵琶,轻拨琴弦,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眸光迎向,明明隔得还远,贺烨却分明看清了那双眼底并不显然的笑意,然而这四目相触也只在瞬息之间,她垂下眼睑,琴声却蓦然急促。 这不是温柔婉转的曲音,而似带铿锵紧张的杀意,仿佛大战在即风声鹤唳时刻,突地战鼓擂响,骤而铁蹄纷沓。 贺烨的心便随着这琴曲剧烈跳动起来,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血液在体内奔涌的声音。 承德三年,七夕前日,太后的突然诏见,显然预示这一日非同寻常,注定会载入大周国史。 而在这一日后,许多事情都会发生变化,如他贺烨,会正式站在漫漫征途的起点,向着他的目标一往无前。 柳十一娘,你可是用这琴曲暗示,我们,已经整装待发。 男子目光沉沉,面容上却仍如寻常漫不经心,他一步步迈向画屏围放处,那里有美酒佳肴,那里有宝髻华衣,他没有再关注自己的盟友,清风微微掀起他的长裾,发上紫金簪,渗入金辉,焕发诡异的光芒。 贺烨入席时,十一娘的手指刚好拂出最后一声音符,太后带头击掌,目光却没有错过晋王殿下与谢氏六娘倾刻之间的眉来眼去,但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高声称赞着十一娘的琴艺:“这是太乐属新谱之曲,我也听过太乐丞亲自弹奏,却不如十一娘对曲意之表达,如此高妙技艺,当得重赏!” “姨祖母欲赏十一姐什么?”凑趣的是谢莹。 这一问却似乎让太后颇感为难,略沉吟了一阵,才道:“若是金银俗物,必不被十一娘所喜,我也晓得你这丫头一贯喜欢风雅之物,却一时想不到赏你什么才合心意……是了,有一件必然合适,便是渥丹当年所作伊人傍水,十一娘以为如何?” 竟然是要将裴后成名作当为赏赐。 十一娘顿时收获了许多艳羡的目光。 而她心里却不以为然——那幅伊人傍水,曾引德宗当众赞誉,收为皇室馆藏,但韦海池却把作者恨之入骨,极为不愤死仇之作珍为馆藏流芳百世,又不好公然毁去画作,这回当作嘉奖赐给她,岂不是两全其美? 谁也不会质疑太后这一举措,因为十一娘也是莹阳真人的弟子,与裴渥丹并肩齐名,可惜生不逢时,与“师姐”缘铿一面,那么以渥丹成名作相赠,论来也是一桩美谈。 十一娘也不想让自己所剩不多的“遗作”被皇室私藏,于是千恩万谢地接受了。 谢莹忽道:“姨祖母对十一姐可真是非同寻常。” 太后蹙眉:“你们可感觉到有何异味?”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所以然。 唯有十一娘一本正经答道:“确是有股酸味扑鼻。” 这是打趣谢莹又再争风吃醋了,原也没有多么可笑,奈何十一娘说完后还是端庄沉静的模样,将众人尽都引得莞尔,就连谢莹也都眉开眼笑,没有半点被奚落的懊恼——虽然柳十一娘以一曲琵琶博得太后赞赏,晋王落座之后,却连正眼都没给柳十一,谢莹彻底不再将她当作对手,还别说,柳十一若并非绊脚石,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眉目可憎。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