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烨实在不忍直视王妃的肃颜,悄悄扯着唇角。 但他却看见早前还不可一世的展肚子直接“滚”在了地上——因手脚被缚,行动多有不便,姿态当然贻笑大方。 “展某并非狗鼠辈,此时也不望王妃宽谅,且看将展某上了战场,怎么斩杀那些逆军狂蛮罢!” 十一娘只看向展旺:“如此,便算我与展翁达成协议?” 展旺直到此时还没鼓起勇气看一眼晋王妃的形容,但哪敢异议?只好默认了。 然而贺烨心里却还存着几分疑惑:“我以为,王妃对展旺不会手软,可王妃却许他继续经营贷利?” “展旺这人还不算丧心病狂,再者利贷之业没他做,也有旁人做,那还不如任他做,再说,这份赢利,不是八成都会用于善事么?”晋王妃很懂得夺人财路有若杀人父母的道理,压榨是压榨,但也不能断绝展旺的生计,那不是逼得他视晋王府为仇么? “我让他在洛阳开设绸缎铺,将来必定保他有利可图,展旺是商贾,既非罪大恶极,身为太原子民,自然也当被晋王府庇护,留展肚子一条命在,却让他充军,也算是为君国效命了,展旺为儿子赎罪,惠及贫苦,即便展肚子没被处死,想来民众也不会因而愤慨,事实上战事将兴,便连不少死囚,与其斩于铡刀,还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 贺烨听着这番话,目睹王妃轻笑莞尔,回想她昨日温言软语一番话说服了那些丁男对贺周之治再生信心,主动从军抗击敌蛮,几乎轻而易举便摧毁了毛维的连环节,只耗半昼时间,甚至摸察清楚展旺并非罪大恶极,判断出展肚子必然也是被毛维威胁,不曾因为这父子两被毛维利用,便杀鸡儆猴震慑宵小,而是将两人作用最大化。 贺烨自问,倘若由他主理治政之事,根本没有把握在短短一年之内振兴太原,也不可能担保军属今后衣食无忧得获补恤,必然会被毛维逼得寸步难行,这样一来,势必影响抗击敌蛮收复失土,是以从前的他,纵然因兄长崩逝立志要夺回政权,可要说把握,估计也就只有堪堪三成。 然而现在,目睹柳十一娘如此漂亮的反击,他根本不会怀疑接下来毛维必然会节节败退,贺烨不由对王妃心生佩服,他相信晋王妃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比十一娘对他的帮助更大,有十一娘治政,稳定太原民生经济,他便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将所有的心思都投放于前方战场,便是对于将来平定潘逆后起兵反韦,增加了不下八成把握。 而日后,真有资格母仪天下,助他再兴大周盛世的皇后,也不会是另外的人。 只一想到这里,不由立即便想到了那“约法三章”,王妃隐而不谈的最后条件,竟然让他心浮气躁。 能不能言而无信呀…… 可晋王妃却压根没有留意殿下突然带着几分炙热的目光,又攸而郁卒的情绪,她已经站了起来:“解决完了展旺父子一桩事,关于接下来如何进一步安抚民心,许多细节还要与六哥商议,我往溯洄馆去,殿下忙了这些时日,趁着今日得空,莫不如练习一下骑射?” 这是不让自己跟去“搅扰”么?殿下心中的郁卒越更浓厚。 他这心情,便是傍晚时享用了一餐颇对胃口的美食,竟然也没有丝毫好转,一直到回了暂住的寝卧,翻来覆去一阵,到底还是利用默诵《大般涅槃经》才睡着,却不料半夜却被一场梦惊醒,贺烨翻身坐起,回想着那个让他哭笑不得的梦境,却分明感觉到格外烦郁的心情,梦虽醒,却依然困扰着他。 火折吹燃,点引铜灯,昏昏微光,照亮了贺烨紧蹙的眉头,他不是未经风月的少年,故而不难发觉,有一些事,怕是不受控制的,悄然发生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