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害得儿子秋后处决的罪魁祸首薛陆离,丁牢则自是有刻骨仇恨,但却又莫名有些畏惧,是认真不愿与那位直接交道的,只他这回是“送上门来”,也没有任何选择余地,骨碌碌转着眼睛,跟在差役身后走了一歇路,便从腰上取下一个锦囊来,那里头装着几个金锞子,专备着出门在外不时之需,虽说这样都给了一个差役有些心疼,不过总不能再打开单取一些出来,丁牢则咬了咬牙,赶上两步,就往差役手里塞了过去。 “小兄弟,行个方便,老夫今日本是为了拜望毛大尹,这一耽延,只怕毛大尹会怪罪。” 那差役也没将锦囊推拒,虚虚地拽在手里,却笑得甚是狡黠:“这可真是,丁翁一让小子方便,又得生出许多麻烦来。” 丁牢则不知何意,见那差役没有转向或者放他自由的意思,只好满头雾水继续跟着走。 依他的地位,从前可论不上太原府衙的常客,压根就不知道毛大尹究竟在何处办公,只因着儿子受审,去过一回刑堂,与此刻恰是相反方向,当下只数着沿着一条东西向的甬路,穿过了共三道月洞门,就见青石砌岸,松柏为墙之处,座北面南有一间单檐歇山顶的屋宇,门前立着一对小巧石狮子,六、七步台阶便上去,进了门,并不见人,唯见山水插屏前,地台上三张空着的坐榻。 “你先候着。”差役说了这句,抬脚便往东侧一排糊着白桑纸的隔扇走去。 听见里面依稀说话的声音,丁牢则忍不住往那头蹭了一蹭,挨着隔扇敞开处悄悄一望,见着一壁半人高的架子上垒满卷轴,穿着朱色官服的可不就是那薛陆离,正提笔写字,又一边说话,差役低着头听了,就站起身来,丁牢则连忙回去站好,大气不敢吭。 “丁翁还要稍候一阵。”差役出来交待一声儿,也不走远,在门前檐下立着。 丁牢则看向那空着的坐榻,却是不敢往上坐的,便只好站在原地,未久又见一人走了过来,瞅着面生,度其服饰似乎也是个差役,只是凭着冠戴腰系,度量着职权要比引路者要高一级,就听引路者说道:“正不见察吏呢,大是犯愁,因着奉少尹差遣,小人刚要往外传令丁翁来见,可巧正遇着,将人请了入内,不防半途中,丁翁却要小人行个方便,这便是贿赂,小人可不敢收,此刻当丁翁面前上交察吏。” 那被称察吏者便接了锦囊,只在手里掂了一掂,入内便递予丁牢则:“丁翁看看可有短缺?” 丁牢则哪敢察看,连声道“并无”,接过那“失而复得”的锦囊来,冷汗直往外冒:这是什么时候开始,见钱眼开之差役也如此“遵纪守法”了? 那察吏也没有追究丁牢则行贿的意思,复又出去站好,这么过了一刻,丁牢则只觉汗湿衣背,浑身毛孔似乎都在炸痒,小腹又闷闷作疼,忍不住向那察吏讨好:“未知少尹是有何事相询,老夫还急着去见毛大尹,差使可能代禀一声?”这回当然不敢再行贿了。 察吏倒也并不高傲:“未知丁翁见大尹,是因公务还是私事?” “一介草民,有何公务,自是私事。”丁牢则哪敢说是为了抵制新政呀? “既是私事,当然要排在公务之后,想必毛大尹亦能谅解。”一句话便回绝了。 丁牢则只好继续煎熬着,忽又听闻一阵脚步声,侧面便见晋阳令毛趋抬脚正上阶梯,丁牢则这才长松口气,连忙迎上前去行礼:“毛明府。” “丁翁何故在此?”毛趋甚是惊疑。 “说是少尹有事相询。” “那又何故不见薛少尹?”毛趋自然是不比丁牢则战战兢兢,挑起一边眉梢,便责问一旁的差役:“这段时日,一来忙着调遣邻州囚徒,二来还得核实各户田业,多少事务,薛少尹究竟为何故,将本令召来府衙?” 差役更加不敢在一度兼任太原府事实上的少尹毛明府面前拿大,躬身说道:“详细小人并不知情,明府稍候,小人这便入内通传。” 然而隔扇里的人显然已经被惊动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