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娘又道:“殿下刚才提起陈公,可是阿禄之父?” “正是。”贺烨终究是没有再敲打膝案,指掌虚握成拳,放在膝头。 “我虽知道陈公为江总管手足兄弟,当年因为阿家照庇,一直在外经商,可心中总有些疑惑,莫说阿家逝后,并不能够再给予照庇,便是当年,阿家人在深宫,施予照庇也只能是通过外祖父及舅父之手,殿下勿恼十一直言,听大母与阿耶说起,仿佛外祖父与舅父并无那大能力,相助陈公富甲一方,并且始终没引起太后察觉。” 十一娘口中的“阿家”,当然不是指太后,而是贺烨生母小崔氏,外祖父与舅父也是指小崔氏父兄,大母与阿耶方是自己的祖母韦太夫人以及父亲柳均宜,这话旁人听来或许会一头雾水,贺烨当然明白,心中又是一喜。 丫头称亡母为“阿家”,这又是将她自己当作儿媳了。 毫不犹豫便交了底:“我也是听江迂说起,阿母当年,其实也担心外王父与舅舅行事草率,非但不能安置好陈公一家,反而让韦海池这女人察觉端倪,将江迂暴露,故而是恳求了徐国公亲自经管这事,徐国公虽然不愿掺合争储之事,倒也觉得阿母若要在宫中自保,离不开心腹暗助,再说那时我已然出世,徐国公想着阿母若落败势,宫内有江迂,宫外有陈宣炽,总好过一无所有任得韦海池宰割。” “原来是徐国公。”十一娘恍然大悟。 贺烨颔首:“正是徐国公,不仅资助了陈公大笔钱银,又令崔氏一族私蓄能人辅佐协助,陈公方能有今日财势,只后来阿母被害,兄长继位,眼看我暴戾无德不学无术,徐国公以为不至于会引起太后斩草除根之心,他并没再与陈公联络,直到连兄长也驾崩,徐国公方又紧张起来,其实也暗暗书告陈公,让他提醒江迂,最好想个法子,助我逃出长安,做个隐姓埋名富贵散人。” “看来徐国公虽然有韬光养晦之意,也还牵挂着殿下安危。”十一娘颔首。 她今日问出这番话来,其实并不是觉得这件事关系重大,其实也是为了试探贺烨是否肯对她交底,这会子暗忖道:徐国公、武威侯以及陈宣炽,都是贺烨人手,与我实不相干,但我莫名提起,贺烨却一点不曾迟疑,便如实相告,看着倒真不像对我还存疑忌,难道是……真误解了我对他日久生情?他大约是想着,我们两个毕竟已经结为夫妻,又至少在这十年里,他绝无可能停妻另娶,虽多姬媵,但除了太后耳目,也就只有个秦霁算是自己人,偏偏他又并不喜爱,而且太后早就嘱咐了江迂,让秦霁服下绝嗣药,虽然江迂不可能听令行事,但在成就大业之前,秦霁是万万不能为贺烨诞下子嗣。 贺烨所图谋的可是帝位,子嗣的重要性不庸置疑,莫说他自己,便连臣僚们,也不会放心贺烨一直没有子嗣。 十一娘越来越肯定:他应当是想,既然我已经有了那层心思,并且绝无可能背叛他,多少也不似秦霁一般惹他厌烦,莫不如转虚为实,一来对大业更加有利,二来又能安定臣僚之心。 不过十一娘虽说马马虎虎想通了其中关节,却并不认为自己应当突然主动,万一要是判断失误,闹笑话还是小事,过于轻浮引得贺烨心生厌恶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再者,十一娘更不认为近期适合为贺烨诞下嫡子。 太后容不容得下这嫡子另说,她这时殚精竭虑皆在军务政令,难免思虑过重,更别提这具身体骨骼尚未完全长开,这时孕妊风险也太大了些,万一有个好歹,为生子一命呜呼了,难道还有那幸运重生一回?就算还有那幸运,岂不是又得从头盘算,这十年苦心可算是白废了。 这坚决不符合十一娘的计划,必须杜绝。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