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时分,天光并未放亮,只那浓稠的黯沉微微有些减淡了,衙役甘上手里提着一盏风灯,晃晃悠悠边走边打呵欠,嘴巴还没闭拢,猛地便被一个蹿出的人影扯住了手腕,吓得他几乎砸了灯,瞪眼看了一阵,才没好气地斥道:“四混子作死么?寒天冻地起个大早装鬼唬我,仔细说给你爹知道,看不揭你一层皮!” 吴四嘻嘻笑道:“我可不敢吓唬甘大哥,今日真真有事相求。” 说话时就让出了后头跟着的宝禄及另一个小伙计焦吉,又塞给甘上一包约三百文铜钱:“甘大哥可还认得小宝?那回咱几个可饮了一顿好酒,就是他作东,这小焦,与小宝是同乡,焦老爹身子不好,在七里村寄居,只封城了好几日,焦老爹眼看便要断药,小焦着急,就想拜托甘大哥,好歹今日把这几包药送出去给他阿爷,务必天一亮,府兵出城,千万托个稳妥人送到。” 那焦吉忙把手里两包草绳捆系的纸包递上,陪笑说道:“还请甘大哥废心,我阿爷寄住在七里村麻胡子家,因着封城,我没法子亲自回去送药,若不托人,又怕耽搁了,另外也请甘大哥托人转告我阿爷,说我在城里一切都好,让阿爷好生将养,千万莫要为我忧心,待解了禁,我立即回去探望。” 甘上的老娘,与吴四老娘要好,两家住得也近,他待吴四一直如自家手足,受此力所能及的请托,当然不会拒绝,把钱先塞了回去:“作死么,我两之间你还用这些虚礼。” 宝禄阻止道:“甘大哥也不能亲自出城,还需拜托给府兵,怎能少了打点。” “真靠打点,这点钱也不顶用,你几个就不用瞎操心了,我虽只是个衙役,凭着为人处世,一点子小事还不需钱银打点,就放心吧。”说完话只接过焦吉提着那两包药,往风灯手柄上一挂,仍是晃晃悠悠进了县衙。 吴四这才也打了个呵欠:“得,这事我算给小宝你办妥了,赶着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 他要走,焦吉却不安心,跟在后头问道:“不是我信不过甘大哥,但他真与晋王府那些府兵相熟?” “这段时间,甘大哥忙前忙后,尽受府兵差遣了,凭甘哥活络,交好几人不在话下,又不是行为什么大事,你就放心吧。” 焦吉这才作罢,但仍与宝禄把吴四送回了雇所,好说歹说让吴四把那包钱收了,两人转身时,方才低声交谈:“今晚咱们便要行动,那包药可得立即交托给十人副,但望他能藏匿起来,想法子逃回长安,就算咱们事败,也能让分部首知悉十人首已经叛变,如此我等家人,方能不受牵连。” 宝禄此时当然已经收敛了嘻皮笑脸的模样,眉头纠成一个死结:“我始终想不明白,十人首既已叛变,何故还要集合雇工一一指认,十人首可是知道咱们各自身分!可要是十人首当真叛变,十人副怕是也不能脱身了!” “还有什么可疑?十人首若非叛变,仙枣怎会被其指认出来?可要是直接知报你我身分,柳妃公然展开逮捕,岂不是表明他乃叛徒?别忘了广阳之志能便虽唯我等十一人,蜀王应当还有耳目潜藏太原,十人首应当心存忌惮,才不敢直接报知名册,采取逐一指认方式,并是私下指认,这样一来,纵然蜀王耳目,也不清楚究竟是谁背叛,十人首家眷或可不受牵连。” 志能便内部有严格的尊卑等级之分,如宝禄、焦吉一类便卒,从前都是低阶军士甚至亡命之徒,他们其实并不清楚分部首、十人首等上官本名出身,只笼统晓得均为贵族子弟,然而能够成为志能便者,都非孤寡,各有亲人家属为质,才至于尽可能保证他们不会降敌叛变,他们既不满贵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