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京诸贵,暂时限制诸位自由,不过也是因为尚未规整京中秩序,其实对诸贵并无恶意,并十分希望诸贵能够臣服,表兄一直聪明智慧,相信懂得何为大势所趋,韦氏弃长安不顾,宁愿偏安金陵,莫说长安,只怕淮河以北尽都难以顾及,表兄当明哲保身,可不能再以周臣自居了,不过表兄毕竟是宗室之后,情感上一时难以接受亦非罪怨,就算不愿屈降称臣,只要不与突厥敌对,逍遥自在并非不可,妾确能担保表兄为富贵闲人,故而眼见表兄如此萎靡,心疼之余又觉毫无必要。” 刘氏竟能道破淮河南北及韦太后偏安金陵,这万万不是出于她的见识及口吻,贺湛心中一动:“刘娘子与谢六娘难道早有交情?” 女人嗔怪道:“表兄对妾,可见一直未曾上心呢,妾与长平公主从来投契,交好有若莫逆。” “从来投契”其实颇有夸大之嫌,刘若兰的家族可不能与京兆谢相提并论,她纵然有心攀交谢莹,闺阁时候也没有太多机会,只不过后来嫁了人,尤其是谢莹身为豫王世子妃时,刘若兰因与她“喜好相投”,引见了不少风流纨绔,两人这才投契起来,再兼这回柴取献降,刘若兰从中起到巨大作用,谢莹对她也就更加亲近几分。 刘若兰的种种特权,虽一方面来源于粟田马养,关键当然是谢莹的赐予。 “贺湛如今沦为俘囚,莫说肖想富贵二字,只要相对自由,稍遣困禁之郁,都是求之不得了。”贺湛越显颓废。 那紧蹙的眉头,灰丧的神色,然则却让那俏面风姿更添一种难以言说的魅惑,将刘氏看得两眼发直,只恨不能将一颗心都掏出来献上,以搏男子稍振精神些微柔情,她连忙宽慰:“有妾伴随,表兄即可自在,又何愁难解困禁之随?” “娘子当真可助我出上清观,游逛一消郁苦?” “只要不出长安城,当然可以。”刘氏忙不迭地献殷勤,甚至力邀贺湛出外游玩。 贺湛终于才敛藏讥损,说话不再呛人,脸上却依然没有笑颜,只在刘氏再三邀请下,弃马而与她共乘一车,两人果然也没受到突厥兵卫的阻止,大剌剌驾车而行。 贺湛也不肯与刘氏多话,默默观望四周情势,坊道两畔,各大府邸,皆有兵卫围禁巡防,尤其京兆显望府邸,禁严更重,不过看上去的确未开杀戮,尚算平静。 经过柳氏宗宅,贺湛方道:“我想拜会太夫人及柳世父,未知娘子可否通融?” “这……”刘氏为难道:“阿若固然能够体谅表兄与晋王妃手足之情,与京兆柳历来亲近,然而……太夫人为韦氏之姐,晋王妃如今执政太原,于时势而言影响甚大。” “太夫人与柳世父如今可还平安?” “表兄放心,正因为京兆柳非比普通,长平公主轻易可不会舍弃。” 贺湛度量:谢莹应是打算利用十一娘之亲长,用作要胁。 这当然不妙,不过至少太夫人一家三口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情况还不算糟糕。 贺湛又问:“当日在京兆府衙,崔公、薛公等长者昏迷不醒,未知眼下是否康复?” 刘若兰答:“饮食之中,不过混入蒙汗药而已,于身体并无太大损伤,崔公、薛公等应当无碍。” 贺湛便沉默下来,一刻后方道:“我想去外郭看看。” “外郭乃平民居住之处……” 贺湛看向刘氏:“表妹连这也无能为力?” 一声“表妹”,让刘若兰心如小鹿乱撞,一时之间意乱神迷,于是越发脉脉含情,不忍拒绝这力所能及的要求,叹一声:“表兄若真想去,妾也愿意陪同,不过外郭更多兵卫驻防,表兄可不能轻举妄动,否则……” “我自然不会让表妹为难。”贺湛侧面,看向大道一侧。 这处是谢相府,也是当年裴公府宅,不过这时似乎已经被突厥贵族霸占,坊门之内,车载粮帛无数,蛮狄甲卫高声谈笑,看过来的目光颇带着些轻篾与不满。 忽闻马蹄声震,一彪人马当面弛来,当先一骑,锦缎长袍遍绣金线,俨然便是谢相府的新主人,这下连刘氏都慌不迭地喝停车驾,拉着贺湛避在道旁,礼让突厥贵族先行。 两手交叉,避让一侧,贺湛垂脸闭目。 这就是亡国之耻,必须向蛮狄屈降的悲愤,没有身临其境,就无法真正体会其中的哀恸,但庆幸这不是终局,庆幸还有希望,贺湛紧紧咬着牙根,可是他不敢睁眼,因为他的眼睑从来没有如此的酸涩,但他这时,连悲泣竟觉羞耻。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