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的确没把七娘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她的焦虑并不是来自外人,而且她很清楚贺烨不会在这时便急着过河拆桥,所以她焦虑的不是后位归属,她真正担心的其实与江怀的疑惑类同——贺烨为何多此一举?十一娘以为诸多迹象,已经足以证明贺烨对她心怀忌备,她太知道贺烨对人心的洞谙了,她无法自信在十年之间,她虽一直小心翼翼,却没有露出另藏图谋的端倪,或许只是蛛丝马迹,换作别人很可能忽略不计,但那人是贺烨,这么一个危险的对手,她没有把握真能做到毫无破绽。 多日以来,她一直心不在焉,比如早前那场争端,她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去剖析七娘的心态——就算如姚氏等人所愿,她做为贺烨元配却只能被弃之如履,京兆柳与后族失之交臂,甚至很可能被贺烨打压彻底丧失显望之位,但七娘如今只能依靠娘家,福祸荣辱与京兆柳密不可分,她又何至于沾沾自喜得意洋洋? 沉重的心事让十一娘“心猿意马”,在父亲面前强颜欢笑一阵后,便提出告辞,却是出了均宜养病居住的小院十多步,到底摁捺不住,想要面见贺湛问问外界情形,于是又折返回来——贺湛早已回了上清观,不再寄居柳府,十一娘如今是被“软禁”,无法外出,她一位伯父柳誉宜暂时仍在金陵,另一位伯父柳信宜此刻也不在家,就连柳彦现下也负责禁宫防卫,莫说十一娘,妻儿都鲜见一面,当然十一娘完全可以派遣碧奴递讯上清观,但萧氏才是主母,这件事理当先知会萧氏。 仆婢们见十一娘去而复返,虽心下疑惑,自然没有一人胆敢阻拦,而十一娘离开之时白姬也在室内,她当然不以为会在折返时会撞见什么尴尬事,哪想到一掀帘栊,恰好目睹了一场难堪—— 柳均宜竟然冲萧氏发脾气,他靠坐在临窗设置的一面软榻上,声嗓并不响亮,但听得出来极其暴躁:“我都说了,白姬细致体贴,远比你更加周道,大可不必你在旁指手划脚,你贤惠了一辈子,临老难道还想着争风吃醋不成,不过是去看望了九娘一回,守在这里喋喋不休是何用意?我如今就烦你聒躁,你若真想让我好生静养,便不要再扰我清静。” 萧氏倒没如何,白姬吓得站都站不稳,一边就要跪下来,又怕越发引得夫主震怒,正不知所措,留意见十一娘闯了进来,越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柳均宜是背向门帘,没发现十一娘去而复返,萧氏干脆“拂袖而去”,将十一娘拉离了老远,才道:“你阿父这段时间时常冲我发火,但伊伊千万不要误解,你父亲他是……自圣上回京,不要说那些御医,便连凌虚天师诊治伤势,也说虽有好转机会,至少还需休养数载。” 萧氏长叹道:“他是怕我操劳忧愁,故意恶声恶气,想着感情慢慢淡了,我也能少操点心,他这是有意激怒我呢,我心里不难受,就怕他心里才更煎熬。” 十一娘原本担忧萧氏伤心,听这番话后又难免心疼均宜,但她作为子女,原本也不该干涉父母院中之事,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却被萧氏拉了手,轻轻拍着手背:“别看你父亲这样,他不过也是怕我担忧,不想让我如前段时间一样操劳,他并没有自暴自弃,他少年得志,所靠乃是自身才华,奈何仕途多舛,如今好不容易盼得拨乱反正,但凡还有一线希望,他也不愿就这么瘫卧床榻一事无成,听白姬说,无论药剂针灸,还是凌虚天师教授那套复健之术,你阿耶都在坚持,我也不会因此与他置气,他不想我操劳,我也领会他这份情意,伊伊大可不必担心。” 看着萧氏真恳的神色,十一娘知道她不是强颜欢笑,她很庆幸,却又怔忡。 是渥丹时,她的父母也曾恩爱和谐,但她知道母亲永远是付出更多的一方,父亲虽说对母亲也甚敬爱,是一个丈夫对正妻应有的态度,表面上无可挑剔,但渥丹明白当中的不对等。 母亲爱慕父亲,可以为之奉献一切乃至生命也无怨无悔,但父亲却当母亲将婢侍送入书房时,理所当然的接受了母亲的贤惠,与另外的女人生儿育女。 虽然,父亲不会给予侍妾们过多的宠纵,也不会偏心庶子庶女,家里秩序井然,妻妾嫡庶分明,包括六娘生母在内的侍妾,她们极为感念主母的宽厚,又或者是畏惧礼法森严,从来不敢丝毫挑衅,但渥丹还是体会到了母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