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二十载。 怀中的婴儿变成了面前的女子,执拗又敏感,她与叶昭仪,到底都没能给予这孩子太多爱护,这座冷酷的宫廷,也没法让同安感受到太多温情,十一娘不由想:阿叶,你曾说过,希望我能教导同安,你希望孩子乐观善良,我答应过你,让你放心,我们相信同安会成为豁达幸福的孩子,但是我食言了,我对同安不够关注,甚至为了与她缓和矛盾,选择回避她,只能但愿,现在还不算太迟,我不能眼见同安越陷越深,阿叶,你若魂灵有知,一定会埋怨我吧,若我这时改过修正,你是不是能原谅释怀呢? 她们已经疏远太久了,十一娘看着同安的冷笑,仿佛无所畏惧的神态,她想她是再也不能抚摸这孩子的面颊,告诉她,她的生母曾经那样疼爱她,她也无法说出口,同安,你阿母魂灵有知,必定忧急你正往一条危险之路前行。 我没有资格责怪你,但我不会再冷眼旁观,让你一步步走向深渊,坠入更加悲苦绝望的境地,你可以恨我,可以厌恶我,但是你不应为此恨恶自惩,让自己受到报应,你永远不会理解我此刻的愧疚与后悔,我的无奈与焦急,我对你的关爱,从来都是难以启齿的,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确不会将你放在最最重要的地位,我甚至不能像贺烨一样,迁就你,满足你的愿望,我无法昧着良知,无耻的向你宣告,今日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你着想。 一声沉重的雷鸣,终于炸响,也彻底打破了玲珑台中的平静。 “叔母今日召见,必定是为阿岚愤愤不平吧?叔母也不用斟酌言辞了,但我决不会为所作所为道歉,我也不会对阿岚心生愧疚,是,我与她的确无怨无仇,但叔母扪心自问,倘若我不这么做,叔母难道不会建议叔父,利用我和亲吐蕃稳固邦交?阿岚无辜,但谁让她有这么一位姑母呢?叔母既然认为我可为棋子,为何柳氏女就不能被人摆控?叔母实乃咎由自取,可惜报应却不是你来承担,应验在阿岚身上。” 十一娘不打算辩解,因为她明白,同安这时,是听不进去任何辩解的,一个心里积存着怨恨的人,怎会相信对手的关爱容让? “在公主看来,难道圣上会因我之谗言,就肯不顾侄女意愿,强迫你和亲异族?”她只是淡淡地问,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讽刺。 “叔父已为君帝,取舍权衡,又怎会以血缘亲情为重?否则当初,便不会因为叔母劝阻,食言违约,否驳我与阮氏并嫡,并警告我不能再纠缠尹君了。” “取舍权衡?”十一娘长长一叹:“当初为免公主和亲突厥,圣上不惜以身犯险,奔袭万里解救公主,没想到在公主眼中,圣上竟是一个为了权位利势,不顾血缘亲情之辈,我真是为圣上不值。” “皇后不需惺惺作态!”同安忽地扬起眉头,忍不住恼羞成怒:“皇后凭什么为叔父不值?难道皇后要说,你所作所为,真是为了叔父着想?是,的确多亏皇后辅佐,叔父才能达成志向,登极宝座成为天下至尊,可皇后之所以这么做,无非也是为了自身显达罢了!你若当真爱慕叔父,又怎能忍受旁人分薄夫君宠爱?叔父对你真情实意,为了你甚至公然否驳群臣建言充选后宫,而你呢?为了不被指责妒悍失贤,为了后族不被指责居心叵测,你将叔父真情置之不顾,反而以社稷稳固当作借口,谏言叔父礼聘妃嫔,叔父以为你乃逼于无奈,对你更存愧疚,怎能想到,你根本便不在意他,你凭什么指责我,凭什么诬篾我自私自利,危害叔父!” 十一娘并没有指责同安自私自利,不惜危害贺烨,但同安却自己说出这话,十一娘明白玲珑台里这场谈话,不可能如实传入贺烨耳中,贺烨也不会相信同安单方面对她的诋毁,所以同安的用意不是为了挑拨离间,她更加相信这其实是同安的真实心声。 就像同安言明青岚无辜,多少有些愧疚,其实同样也在自责为了避免和亲的命运,损毁君国利益,这个孩子,无非是因为无依无靠,才用阴险恶毒作为武装,但内心远远不够狠绝。 十一娘想:阿叶,同安固然有偏激自私之处,但正如你当年期望,她虽受过许多苦难,但仍不失善良心软,她并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但我依然还是会责备她,她堤防我,怨恨我,为免她一错再错,我只能用这个方法,让她更加戒备我,至少这样一来,她就不会再企图行使诡计,利用太后,为了报复我而有损贺烨,到头来就连贺烨,也彻底放弃她,同安身后若一直还有贺烨庇护,她便不会孤苦无依,我必须警告同安,无论多么怨恨我,都不能被太后利用危害贺烨。 一步步地,因为执拗而走上绝路!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