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最后一次入朝面圣,其实并没有向贺烨托付照顾十一娘。 他早失资格,又历来清醒——倘若君心如磐石,恒久无转移,自当照顾妻儿,何需旁人托付?可要若帝王见异思迁又或是终于因权位变成心如铁石之人,旁人的托付也就失去了意义。 陆离没有做这件有如画蛇添足的事,不过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竟比十一娘还要更有信心,所以在离世之前,他决定由自己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那便是亲手揭开沉冤昭雪的序幕,他相信贺烨和十一娘之间,不会走到他们一直在担忧甚至准备的最坏结果,夫妻不会反目,君臣也不会离心。 最后一次面圣,他提醒贺烨:“当年仁宗帝崩逝时,韦太后兵逼紫宸殿,迫使仁宗不得不改变初衷,而圣上当晚,也几乎处于生死一线之间,臣犹记忆如新,当佯奉太后之令,实则向圣上表达臣服之志时,圣上告诉臣,决不会有负仁宗所托,不会放弃志向,纵使艰难险阻,亦要竭尽全力还天下治盛之世,方不负臣等,追随辅佐之义。” “一路披荆斩棘,臣坚信圣上,必能达偿当年一诺,故,臣恳请圣上,欲还天下治世,莫使忠良含冤。” “臣有实据,可证仁宗朝裴郑逆案,实乃太后主谋,贺珅、姚潜一系帮凶,构陷残害忠良,此类奸小,为夺权位,甚至逼反潘博,致使营州等地为乱党割据,一度为北辽统辖,长年战乱,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多少将士埋骨黄沙,然极恶大罪,直到今日,仍由忠臣承担。” “圣上欲复治盛,就不应任由亡魂含恨而纵容奸恶逍遥。” 所有隐约的猜想,就此得到证实,又直到十一娘刚才因为悲愤不已时,脱口而出那番话,让贺烨更加笃信——他们,十一娘与陆离、贺湛,或者还要算上京兆柳、薛二族,一直在筹划一直在促进的那件机密事宜,就是洗清裴郑二族的冤情,彻底推翻仁宗朝时,那件震惊朝野的要案。 但贺烨仍存疑惑,他不相信这件事情,真由陆离,抑或韦太夫人、柳誉宜等主导。 十一娘或许被瞒在鼓里,但贺烨心知肚明,陆离对她,决不限于师友抑或兄妹之情,这份情感太深沉,太执着,就连他这个十一娘的夫君,也实常愧疚付出尚且不如陆离更多。 陆离又岂会为了自己的执念,将十一娘推上这条凶险的途径,甚至眼睁睁看着十一娘以终生幸福为赌注,用政治联姻的策略,助他实现愿望? 只有一个解释,这件事是由十一娘主导,陆离甚至贺湛仅只追随,这件事情是十一娘的执念,是她无论如何都必须达成的执念。 可十一娘为何有这么深的执念呢?京兆裴一族,与京兆柳仅只姻亲,纽带甚至并非十一娘的父亲,而为伯父柳誉宜,这件大案发生时,十一娘尚在襁褓,她不可能与裴郑两门族人,产生交集,更没有理由为这两门的冤情,出生入死涉身诡谲。 十一娘不是执着仇恨之人,这从她处治任玉华、沈氏等等的态度便能洞谙,这些人对她或多或少都有恶意,而且行为过不利于她的阴谋,对任玉华,她虽未网开一面,但在其死前,并无更多虐嘲,允许任玉华相对尊严的死去,对沈氏,十一娘更是手下留情,根本便不存斩尽杀绝之意。 要论来,十一娘与韦太后之间,并无血海深仇,可她对韦太后的恨意,俨然不共戴天。 贺烨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恨意的起源。 但又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此一起源,于他们之间的关系,至关重要。 他想要解开这个疙瘩,但突然又想起陆离对他说过的话。 “圣上对皇后,难道当真毫无猜忌?” 贺烨又顿时警醒,悬崖勒马一般打消了,准备嘱令江迂在蓬莱殿以及碧奴身边安插耳目的打算。 如果他们之间,当真走到这一步,也许再也无法挽回了,深宫里,权谋场,猜忌已然太多,他不愿将家园也变作战场,更无法接受他会与十一娘之间,展开较量与厮杀。 那就让这个疙瘩存在吧,倘若万一解开,发现是一道断口,而且就此再难成为牵绊,纵然悔之不及,也是为时已晚。 只要两人还能紧紧联系,疙瘩又有什么关系呢? 又说韦太后,这日也便听闻陆离病故的消息,大觉时运扭转,自不会错过这一天赐良机:“皇后示好陆氏,极尽机巧,好容易才略微挽回帝宠,我正觉担心,想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