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却是虚虚的,仿佛什么也没看进眼里。 他的确什么也没看进眼里,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离开玄冰窟太久,经脉中被他强行压制住的邪气又蠢蠢欲动,他一边暗自运气压制,一边分神听郗子兰闲话家常,只觉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层时缓时疾的流水。 郗子兰天性喜欢热闹,每逢盛时佳节都要广开筵席,平日也三不五时地找些赏花、赏月、赏雨、赏雪、赏宝的由头,邀上十数亲朋好友一同赏景宴饮,有入门宴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大显身手。 为了这场盛会,她特地提前命人将前殿连同花园修葺一新,庭前原本就栽着许多奇花异树,她又命人从各地名山中移栽了许多更稀有的名品来。 珍花异草争奇斗艳,瑞香兰芷馥郁芬芳,灵禽在花树间穿梭飞舞,婉转啁啾,和着护花玉铃的细碎清音,比世间的一切丝竹管弦都动听。 众人通过回廊穿过花园,已觉移步易景目不暇接,入得殿中,陈设之奢靡更是令人咋舌。 凌长老一走进正殿脸色便沉了下来,他自然知道招摇宫旧殿以前是什么模样,如今却是天翻地覆。 他向章长老传音,声音里已有些愤懑:“这场宴会花费不少吧?” 章长老苦笑:“修葺旧宫便费了许多人力物力,殿中几帷屏风帐幔全换了新的,我叫人将库里的物件拿去给子兰挑,原本她已答应了从库里挑一半,可是……” 他顿了顿道:“偏偏姬家那位这几天到了……对比之下再一看库里那些东西,自然看不上眼了。” 他指着从梁间垂下的纱帷道:“殿中所用的纱帷全是从凌州城最好的铺子里订的上等轻云纱,只这一项便是不菲,还是临时定的,又加了一笔钱。” 凌长老瞥了一眼那些造价高昂的纱幔,只见纱幔在龙脑灯的璀璨光芒中轻轻飘动,宛如朝云。 章长老又道:“屏风全都换成了信州云母,灯树全是整枝的珊瑚。” 凌长老道:“你怎么也不拦着她。我原本就不赞同在招摇旧宫设宴……” 章长老无可奈何地摇头:“我将账目给子兰看,子兰大约以为我同她哭穷,说这场筵席的费用全由她私库里出,总之不能叫宗门丢脸……你叫我怎么说,这是宗门的事,总不能真的让她来出。” 凌长老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得有人同她说说。我去同她说!” 许长老一直在旁静静听着,此时方才拉住凌长老道:“今日就算了,难得阿爻陪了她一天,我已很久不曾看见子兰这样高兴,今日还是别扫她的兴吧。” 凌长老环顾四周,又看了看主位上的一对璧人,终是不情愿地点了头。 许青文刚松了一口气,便看见谢爻转头向郗子兰说了句什么,然后站起身向殿外走去。 第45章 玄渊神君不等开宴便匆匆离席,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暗自揣测他和郗子兰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爻当然明白,但此刻他感到阴邪气在他的经脉中左冲右突,像洪水一般肆虐着汹涌着, 急于寻找一个出口——若是没有这个出口, 它一定会冲毁他的神智, 就像他上回走火入魔, 差点杀死郗子兰。 因此他一刻都不能停留,甚至来不及解释一句, 甚至不敢回头看郗子兰,他不看也知道她的眼中必定噙着泪,眼角眉梢必定满是委屈和不解。 他只想尽快逃离这里,逃离刺目的灯火,逃离喧嚣的人群, 离开郗子兰——尽管他不愿承认。 他听见身后郗子兰的声音,她在向许青文他们解释:“阿爻哥哥旧伤发作,要先回清涵崖。都怪我不好,明知他旧伤未愈, 不能来人多的地方, 还拖着他来……这一天下来,想必他忍得很辛苦……” 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他们结为道侣两百多年, 从成婚那夜起他便对不起她, 但她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一直竭力替他在所有人面前遮掩。 他听见许青文安慰她:“别担心, 待阿爻驱除邪气, 将伤养好, 你们就会否极泰来,很快就没事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