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出来,她从前头搬了一张椅子,爬到了那个牌匾的后面,使劲跳了两下,才算是把牌匾后面的圣旨取了下来。 她猜得没有错,放在牌匾后面的,确实是遗诏。 七成的把握呀,以他的个性,怎么可能不安排一切后事、考虑到一切的可能呢? 于是他真的就写下了这封遗诏。 小姑娘坐在地上看完了这封遗诏,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仿佛终于反应了过来,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爬起来把遗诏放回了牌匾后面。 她以为是七成的把握,可是他们都骗了她,是五成。 是呀,现代的时候癌症手术的治愈率都在五成以下,在古代,怎么可能有七成的把握呢? 她转头就朝着他们提过的菩提院跑去。 菩提院外面,是一汪池水,四周梨花盛开,头顶明月高悬,这是在温泉地才有的,格外美妙的春夜。 她提着粉红色的裙摆,穿过了层层的梨花林,气喘吁吁地终于看见了青年的背影。 侍卫们都知道她是谁,都不敢拦。 青年却在梨花树下,抬头看着遥遥的月儿。 今天他看见了安王。 他知道,要是疯掉的话,他会和安王如出一辙。 他在出神,在想—— 可真丑啊,像是一只野兽,一只畜生。 地上的乞丐比他体面三分,世间的野兽,尚且比他尊严几分。 他怎么能够让这样的他出现在他的小神明面前呢? 所以青年在遗诏里面留下了很多的话。 如果他真的疯了,便一辈子都不告诉她,只当是他死了。 其他人若是不敢担弑君之罪,就在反贼攻入汴京之后,将他的所在之地告诉反贼,换得这些身边人的性命。 他此前没修皇陵,死后也不需要。 但有一坟,不刻字。 想必日后恐也不得好死,便立衣冠冢。 将那次为她挽起头发的时候,留下来的一截,与他的白发相连,在盒里刻上爱妻阿圆与陈氏重光。 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之意。 却也不告诉她。 毕竟他却也不知能不能陪她到白首之时了,就不苦平添她的烦恼了。 月光皎皎,却有脚步声传来。 他不待转头,就被小姑娘给抱住了。 他转过身来,搂住了他的小姑娘。 她搂着他的腰不撒手,低低地哭,“不去了,不试了好不好?我还有别的办法的,我能找到的……” 俊美的青年却只是拾起她发间的花瓣,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 “乖乖,你尽力了,不哭了。” “你师父的话都不听了么,他说机会很大的,我只是不愿意你见我狼狈,乖乖,给我些面子可好?” 如果没有看到那封遗诏的话,她大概会真的被他哄好了。 可是她就是不撒手,抱着他不想撒手。 青年叹息了一声, “等到过几天这里的除夕夜,大概就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告诉你。若是我好了,你就回来陪我过年;若是不好了,便永远别进来了。” 他说的“我会告诉你”,自然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少年陈秋。 “你听话。” 他松开了小姑娘的手,他的力气自然不是小姑娘能够比的,他生平杀伐果决、做过很多的决定、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辈,他却在这一刻发现,自己竟然狠不下心来。 “我和你一起进去……”小姑娘抽噎道。 可是他的语气近乎低语, “乖乖,给我留些体面。” 你看,这个狼狈得,不知道怎么爱你的人,在走向这个赌局的时候,还是不想让你看见他最后的窘迫。 他也是一代帝王,一辈子都是个枭雄,怎么能在心爱的人面前,最后一面竟然是和安王那样,没有尊严没有理智的模样? 在她一愣的功夫,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指。 他转身离开了。 他听见他的小姑娘在叫他陈重光,听见她的声音染上了哽咽,然后闭上了眼睛,用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一直忍到了手指微微发抖,才狠下心没有去管她。 一重重的门关上。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皎皎照人,一如她的目光,明明如月。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