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鸣,见他的面上始终淡淡的,似乎已经习惯这老太太的模样。 几个人连同家里的阿姨一起上桌吃饭,菜色倒是很好,蜜汁酱虾、酱鸭、红烧肉,余下的是时令蔬菜,还有一份自己做的土豆泥火腿丁沙拉。 全家人都默认叶思栩成了秦越风一般,把他当孩子似的,多分给他一个薄而透光的金边瓷碗,阿姨会按照老太太说的,用公筷给他夹菜,舀沙拉,秦越鸣也给他夹了红烧肉。 叶思栩看着小山似的碗,皱皱眉,闷头狠命顾着吃。 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对着秦越鸣说了几句,又临时插一句对保姆阿姨的嘱咐,总是一些很琐碎的事情,大家都配合她,哄得她很开心,事事都顺意。 吃过饭后,几人一起送老太太去二楼的阳台晒太阳。 楼梯也很窄,早年间的屋子,格局非常局促,显然已经收拾打理过,但人一多,就显得拥挤。 叶思栩都不敢用力踩着地板,总觉得一步小心会踩塌下去。 秦越鸣见老太太拉着叶思栩一起迎着下午的太阳说话,也没多说,拿起厚重的毯子盖在老太太的膝盖上,下楼前按住叶思栩的肩膀,弯腰在他耳边:陪外婆半小时,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叶思栩点点头,看一眼自顾自在说话的老太太:嗯。 秦越鸣揉揉他的头发,同他相视一笑。 等人走了,叶思栩也揉一把自己的头发,越来越习惯他这样对自己了。 真是可怕。 老太太兀自摇头起来,对着叶思栩道:越鸣伐好,伐来看我。嫌我老了。 没有的,他叶思栩想了想,他很忙的,在拍电影啊。 哦哦哦哦,对哎!老太太想起来了,拍电影哎!阿蕴啊,小辰光欢喜看。 叶思栩没听过这个名字,微微皱眉,不晓得是不是勾起老太太的回忆了,看她遥遥地注视着天空,不再说话。 而远处,正是庞大而辉煌的现代化世界。 他抬手,手掌遮在眼前,阳光从指缝间倾泻下来,仿佛回到了慢悠悠的旧时光。 楼下,秦越鸣请阿姨帮忙,弄了点土豆泥沙拉和蜜汁酱虾。 阿姨一边忙活一边道:最近老太太老想侬哎,侬伐来,她就问侬几时来。 秦越鸣坐在厨房和客厅的过道里,一把老式的交椅,垫着旧式样的软垫和靠枕。 嗯,这一阵有空就来。 阿姨瞥一眼楼上,问道:个小宁是谁? 朋友。秦越鸣淡淡地道,鼻尖弥漫着这幢房子陈旧而热烈的烟火气,眼帘半耷拉地望向电磁炉,若有所思地补充一句,好朋友。 跟越风是有点像。阿姨道,老太太么,侬看看伊么,脑子啊拎伐清爽,其实啊,眼光毒。看一眼,就想越风了。 是。秦越鸣撑在交椅扶手上,双手扣在鼻梁处,慢慢地道,姆妈港伊小辰光跑丢,阿婆在几百人当中一哈子寻到伊。阿婆,眼光一直好。 哈哈。是哎,侬姆妈小辰光,真刚是,两条小细腿,圆规一样哎,细脚伶仃,走路特别快,没宁跟得牢。侬阿爸,追伊,两人去南京路荡马路。伊可以一路走,侬阿爸伐来噻,没伊精神头足。 秦越鸣眉眼微弯,笑起来。 这些陈年旧事,也就只有家里这些旧人记得,除此以外也就是秦家的张姐。 但是张姐很少提,自从秦越鸣父母和秦越风过世后,她似乎极为少见才提这些前尘往事。 秦越鸣偶尔来,偶尔听。 从人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总要比旧相片生动,也有意思。 秦越鸣又上楼陪老太太和叶思栩坐了一会儿。 半小时后,他们准时离去。 老太太拉着叶思栩地手,让阿明给越风兜里放点糖再走。 叶思栩下楼时,老太太还自顾自地对着太阳眯眼,嘴里说着:要甜蜜蜜的。 他的口袋里有刚才老太太亲手抓的一把大白兔奶糖,他摸了一下,沉甸甸的。 离去时,保姆阿姨将一个袋子递给秦越鸣,里面是搁在玻璃保鲜盒里的沙拉和热乎乎的酱虾。 叶思栩乖乖地跟在秦越鸣身后,跟两个阿姨道别。 已经下午两点左右。 午后的阳光已经照不进来,巷子暗淡而幽深。 叶思栩轻声道:我觉得这里不拆也挺好的。 是啊。秦越鸣回应道,看看他,弄堂口有风吹来,拂过他的刘海,赫然是极为明亮的一双眼眸。不过也许明年就拆了。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