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说郭家有些贫寒,怕二娘嫁过去受苦,是母亲坚持要为外甥女做下这门亲事。 舅舅在世时,每每从南方收茶回来,都不忘给自己带些新奇玩意儿。自己待字闺中时,与舅母和表姐王二娘亦甚为亲近。表姐少年丧父丧兄,却能嫁得良人,孟皇后实在打心底为她高兴。 只是,母亲的择婿眼光再准,于自己的姻缘之事又有何意义呢。 在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身上,母亲所体验到的,只是听闻女儿要进宫时的震惊与哀戚。 不知是否因为思念与担忧,母亲在获得华原郡君这个光鲜封号后不久,就去世了。三年后,小福庆出生的当日,昏沉中的孟皇后恍惚见到母亲站在她的床榻边,笑吟吟地抱起小福庆,像世间所有安心于女儿生产无恙和欣喜于婴儿健康可爱的外祖母一样。 孟皇后记得自己当时勉力睁开眼睛,却只看到宫里的收生妇人。 她哭了。事后,朱太妃常拿此事调侃,道是皇后身子柔弱,生完了还疼得直哭,不似刘贵妃体健。 孟氏又塞了一瓣儿橘子在自己的嘴里,暗自哂然,国朝皇后却羡慕一个小小县丞的妻子,又有几个妇人能相信呢。 她看了一眼正与燕夫人和王二娘兴致勃勃说着鳌虾烹饪法的姚欢。 孟皇后心道,大约这姚氏,倒是能明白自己的。…… 王二娘和陈迎儿,带着福庆与小汝舟去到院中玩耍。 孟皇后望了片刻橘树下的一对小小身影,吩咐左右两个宫人:“你们也去看着,将门掩了。” 屋中登时安静下来。 燕夫人没了方才健谈又慈蔼的模样,略有些神情凝重地望着孟皇后。 姚欢更是惶惶惴惴。 这是,要交待啥? 孟皇后轻叹一声,道:“舅母与表姐夫妇,辗转多年才回到京城,姚娘子呢,辛苦营作的田亩又刚刚有所出产,你们都正是守得云开、又愈加忙碌之时,我却托付这样的大事。实在是因为,孟家人丁稀零,放眼偌大开封城,我可以信任、又身在宫外的人,只有你们了。” 孟皇后说到此处,看着姚欢又补了一句:“还有苏公,可是,他已年迈,上一回的处置,又已让官家心存芥蒂。” 姚欢忙点点头,表示明白皇后所指。 燕夫人本就是个心思十分明敏的长辈,丈夫、儿子、姑爷又均是为官之人,她的政治嗅觉自也强过寻常女子许多。 燕夫人直言问道:“可是朝堂之争,波及后宫了?” 孟皇后不再踟蹰,话无废字:“有新证词摆到官家御前,先帝当年病重时,首宰王珪受宣仁太后指示,笼络朝堂上下,欲废官家的储位,立雍王或曹王为新君。官家已令蔡京和邢恕,过了重阳节就在同文馆新开诏狱彻查。” “宣仁之诬?” 姚欢意识到自己终于还是进入了这段历史,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 孟皇后盯着她:“你也认为,他们是诬毁宣仁太后的?” 姚欢一愣,嗫嚅道:“坊间素有此议,民妇也斗胆问过苏公。苏公说,宣仁太后临朝时,他虽与太后在施政之见上常有相左,但他敢担保,太后绝无妄谋废立之举。先帝临终时,太后曾命人连夜赶制一件十岁孩童所穿的龙袍,又命各位都知封住宫廷各门,严禁亲王入内,只许二府宰相前来。” 孟皇后冷笑一声:“此话,苏公也不知与官家说过多少回,如今他连苏公的话都不信了。” 一旁的燕夫人淡淡道:“官家或许仍信苏公所言,只是为了绍述新政。” 孟皇后眼中泛上浅浅赞许之意:“舅母看得通透。正因官家追查废立之案的意旨,不在求真相,而在倡绍述,不过是要彻底洗净宫内宫外、黄土上下的元佑人等,我这元佑年间由宣仁太后所封的皇后,定是也当不得几日了。这些时日,我当初进宫后,教习遂宁郡王所画的画,亦被翰林院翻了出来,送到官家御前,学士院中人左指右点,替官家辨析出其中褒扬元佑更化的隐喻。” 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姚欢愕然,旋即又暗暗喟叹——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往后千年,亦是如此。 孟皇后略有些失焦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与其坐等他们废我,不如我自请卸去后冠,来这瑶华宫清修。” 第248章 弃妇的自救(下)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