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阿骨打能听、能说契丹语,他听到对方最后那句话说到儿子的下落,心中既惊又喜,喜后又忧,眼中恳切之意瞬间喷薄而出:“林牙,贵人,请告诉我,宗宁在何处?” 萧林牙盯着阿骨打:“他,还有马植,和宋人在一起。” “宋人?” 萧林牙面沉如水:“怎么?阿骨打,你不晓得那些宋人是谁?” 阿骨打的急切中添了一丝疑惑:“是……开封来的那对给公家卖胡豆的夫妻?” “阿骨打,事到如今,你还不与我说实话?宗宁这个儿子,你不想要了?” 萧林牙陡然亮出的森然之色,令阿骨打发怔。 继而,他倏地站起来,忿然道:“萧贵人,我不明白你要什么实话。你,难道没有儿子吗?哪个父亲会不担心儿子的死活?可是你们辽国,几年前问我们完颜部要人质,我的宗宁是个勇敢的孩子,不必我和他祖父多说,才七八岁的一个娃娃,就独自去了你们燕京城。这样好的孩子,是我不想要吗?是你们辽人……” 阿骨打说得激愤,一时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萧林牙冷冷道:“我的儿子,没什么出息,醉心佛法,好多年前就不知云游去了哪里。你说得对,哪个父亲不担心儿子的死活。阿骨打,你们女真人,是不是恨极了我们大辽?” 阿骨打喘着粗气,豁出去地坦言道:“是的,你们没有大国该有的样子。在我们深山老林中,便是豺狼虎豹那样的猛兽,掠杀弱小也不过是因为饥饿。一旦它们吃饱了,不会只为了开心,就去凌虐兔子和鹿。林牙,你是翰林院的贵臣,请向虎王和他身边的将相们进言,海东青和北珠,不会为虎王带来尊贵,只会带来日渐炽烈的仇恨。” 萧林牙眯了眯眼睛,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他沉默片刻,又问道:“阿骨打,马植此番在雄州,与宋人,打交道么?” 阿骨打脑中却已明白过来,眼前这辽国重臣,莫不是捏着宗宁的安危,在审问自己? 宋人,马植? 阿骨打压下自己的怒意,想了想,答道:“我们在榷场卖皮货和药材,马家兄弟汉话好,和宋人说话,都是他和宗宁开口。宗宁戳穿辽商使假钱,帮了一对开封城小夫妻的大忙,人家请我们吃烤羊。再有就是,马家兄弟想进一批上等的漆器竹器回燕京,几次散场后,都去寻那几个宋商,谈价钱。” 听到阿骨打最后说到漆器竹器商人,萧林牙心里有了几分定数。 离开密林后,宗宁也主动提及了这些商人。女真少年被信任数年的人差点取了性命,对于萧林牙这样出手果决的辽人贵臣,他更觉胸中骇意弥漫。少年便想用知无不言的表现,消弭萧林牙的怀疑。 萧林牙又与阿骨打对视须臾,终于扬起下巴颏,对着侍立在帐门口的亲卒道:“你去将他们带来此处吧。” …… 看到儿子安然无恙,阿骨打眉心的川字纹霎时舒展开了。 但他与儿子拥抱时发现,宗宁的眼底,蒙了一层阴翳。 听邵清与姚欢说了原委,阿骨打亦难以置信。 马植,他看起来,对宗宁,如父如兄! 他怎么,下得了手。 萧林牙开口道:“阿骨打,你说马植从未与你提过让女真人投靠大宋、暗中壮大的事,我暂且信你一回。宗宁,我仍要带回燕京城,就让他住在我萧府之中。” 阿骨打俯身道:“谢大辽贵臣给我长子容身之地。” 又抬起目光,望着邵清与姚欢:“谢大宋义士救了宗宁。” 邵清摇头:“我无甚本事,若不是辽国的贵人撞见,我不但救不了宗宁,恐怕和娘子也没了性命。” 邵清顿了顿,转向萧林牙:“开封的宋人文士,常提到一句话,知屋漏者在宇内,知政失者在草野。草民此番机缘巧合,结实阿骨打与宗宁,听闻了一些不平不公之事,乃至惨绝人寰之事,还请贵人向辽主进言……” 他话未说完,却听帐外远远传来嘶喊声。 很快,伴随着马蹄的疾音越来越近,帐中除了不懂契丹话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