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黏在了坊中陈列的一对马镫子上。 “这是,你们坊打制的马镫?” 曾纬走过去,饶有兴致地问道。 “是的,官人。” “手艺不错。你们可会做鋄金的?若能做,我要定二十对。” 鋄金,是一种装饰工艺。将铁制物件雕凿出所需要的形态后,于表面仔细磋磨出纹理花样,然后将依着花纹剪出来的金箔,一丝、一缕、一片地嵌入铁器中,再用烧砑的步骤,加热器物,高速敲打金箔,使金与铁融为一体、严丝合缝。 鋄金的做法,并不会加持刀剑的攻击力或者马镫的实用性,纯为炫示奇巧,表明它的精美与昂贵。 只有非富即贵的人家,才会要求大铁坊加入这道工序。 曾纬平素,但凡有空,就去端王府打马球,晓得端王赵佶对于马匹的全套装备,都有着华美奢靡的要求,故而今日被这铁坊的陈列所提醒,想着让父亲出个大几百贯,给端王送一份日常小礼,热络热络。 那掌柜的,听曾纬要在马镫子上做出鋄金花纹,而且一定就是二十对,明白这是个豪客,眼睛都快笑没了。 他立刻撩了袍子,从柜台后窜出来,点头哈腰道:“小号会做,会做咧,请官人屈尊移步,里头请,我家少东家,在后院有间雅堂,收着不少鋄金马镫子,官人可以拨冗一观,看看哪一款能入官人的眼。” 掌柜在前头引路,踏进后院,就扬开嗓子唱报:“五郎,贵客到,要定鋄金马镫子!” 铁坊的少东家,翟五郎,打了帘子出来,向曾纬恭敬行礼,让进屋中。 曾纬匆匆打量,只见这翟五郎不过就二十上下,肤色白腻,衣帽讲究,神情潇洒,和这京城里豪奢富商家那些见多识广的子弟,无甚区别。 屋里还坐着个男子,三旬上下,面黑皮糙,其貌不扬,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滴溜溜地转,身上袍子的质地,也不寒碜,瞧来应是个四方跑码头的行商。 曾纬原本懒得多瞧闲杂人等,目光瞥到男子手中的一把短刃时,霎时愣怔。 这黑脸商贾握着的,竟是…… 曾纬捺住心惊,踱步上前,眯着眼赞道:“好刀啊,寒光侵人,不是凡品!” 翟五郎正从架上将最漂亮的一对鋄金马镫子,抱了一只下来,摆到桌案上展示,一面笑吟吟地与曾纬套近乎:“果然世间男子,哪有不爱刀的。官人眼力了得,此柄短刃,据这位李兄台指点,来头不小。” 曾纬作出兴致更炽的模样,转向黑脸商人,拱手道:“请教足下,此刀有何名堂?” …… 这面膛赛过锅底的李姓商人,便是李相。 两年前,在雄州的宋辽榷场,李相跟着马植,欲与童贯蔡京所派的使者,暗中运作扶植女真人的计划,熟料马植暴亡,萧林牙也从天而降,与苏颂、宗泽等人一道,***夭折。 李相旦夕间失了金主,却意外地得知了邵清和萧林牙之间的关系。 李相原本给马植做手下时,就与马府的一个侍妾暗通款曲。马植一死,小妾便跟定了李相,二人私奔出燕京城,辗转寻了几门营生,都不太顺溜。今岁春末,李相与婆娘一合计,干脆怀揣着那秘密,来到南朝的东京,打听打听邵清如今的情形,看看有没有发一笔大财的机会。 李相记得,当初那邵氏夫妇,在榷场里售卖的货物中,除了胡豆外,近百只平底铁锅亦销售一空。很快,凭着商人的嗅觉与经验,李相摸到了这家磁州铁器的大号。 翟五郎性子豪爽,只当这是个从外州来京城认门、铺货的合作者,客气地引他进门,两下里吃茶聊天,互通商情。 听李相自称熟悉北辽的私货,翟五郎便请对方品鉴自己的一件珍藏短刃。 此刻,李相恭敬地将短刃奉给曾纬,逊着口吻,放低声音,带了神秘之意道:“这位公子,鄙人常年在雄州白沟边关跑买卖,宋辽夹私的金刃之物,也算见了不少。这匕首哪,像是西域送到北辽的贡物。辽人的契丹二字,取自镔铁之意,西域诸国为投辽国皇帝与贵戚所好,常进献精钢短刃。公子请看,此处的坑槽里,刻着的一排小字儿,鬼符似的,不是契丹语、夏语,应是西域的文字。”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