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辩法会之后,荣枯明白,自己其实对于李安然的用处已经不怎么大了,他是她亲手捧上神坛的一个泥塑,是李安然诸多烦恼之中金碧辉煌的战果。 ——可是,他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 提婆耆理解自己的心意。 他想见她,所以动身来了威州。 他想留在这个卓尔不群的女人身边,看看她能走的多远,并为她踏出去的每一步祈福。 一定要,向着“好”的一面走去。 对佛法精深如提婆耆,他清楚自己的这种卑微念想,其实也是六道芸芸之中的一种欲,甚至比俗家的诸多欲望更加贪婪、庞大。 但他确实无法息止这欲望,它那么光明,那么庄严,比一切佛形容的“欲”更勾人心魄、引人烦恼。 不如就陪在她身边吧,不能息止,便当做修行。 提婆耆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到底是佛,还是魔,但不踏出这一步,他永远只能止步于原地,看着李安然渐行渐远,逐渐瞧不见她的背影。 ——纵使这条路,走到最后是魔非佛,那也是给后人留下了一条“不可再踏”的禁路。 “啊……”李安然回过神来,对着荣枯笑道,“说到分忧,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这一次你若真是想替我分忧,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比较好。” 荣枯有些疑惑,却还是点头道:“自然愿意如实回答殿下。” 李安然脸上的笑容一敛,用一种荣枯很少能在她脸上看到的严肃神情开口道:“你到底……是不是丘檀王室之后?” 聪慧的提婆耆,几乎是一瞬间就理解了她这么问的用意。 在沉默良久之后,他双手合十,对着李安然像是羞惭,又像是恳求一般回答道: “是。” “小僧本名提婆耆,乃是丘檀公主之子。” ——他终究,还是无法放下这业障。 第79章 “大殿下,大殿下不好了,崔御史…… “提婆耆, 你心里的业障太深了。” “你要学会放下,放下了,自然也就不会痛苦了。” “——你再也不是我的儿子了。” “离开丘檀, 走的越远越好。” “——不要再回来。” 各种声音就像是潮汐一样,午夜梦回的时候, 跟随着月亮的阴晴圆缺, 狠狠拍打着入梦者的心脏。 荣枯再次醒过来的时候, 浑身都被汗水给浸湿了。 他看了一眼外头的月色,惊觉自己其实睡了还没有满三个时辰,他现在浑身都像是被盐水过了一番那样, 连嘴唇都有些苍白。 于是荣枯做起来,从水壶里浇了一点水在铜盆里稍微擦了一下自己的脸和光溜溜的头,又换了一身干净的僧袍,盘腿坐在床榻上敲起了木鱼。 木鱼的“笃笃”声中,他的心跳逐渐平稳了下来。 李安然在白天的那一个问题,唤醒了他努力压在心底的梦魇,令他当夜便噩梦连连。 他远比李安然想得了解她,就在她询问自己到底是不是被篡逆的丘檀王室之后的时候,荣枯就已经明白, 自己在她眼里,多出了比修整菩提更大的价值。 ——比如, 借着“复国”的名义,出兵丘檀和高昌, 将整个西域同大食、贵霜、天竺, 乃至于更远的地方贸易的走廊全数拿下,握在大周的手上。 至于“复国”——以李安然的性格,到了她手上地, 这块地又肥沃而丰饶,你还能指望她吐出来不成。 然而,这又是他唯一能回到丘檀的机会。 他当初离开丘檀的时候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对于这片土地并没有多么熟悉、深厚的情感。 早慧的他唯一记得的,只有父亲的枉死,以及母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