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说他们见过, 其实并不准确。琴仙在亭中,与他隔着人海与一汪潭水, 他看不见亭中人, 只听到对方评论琴曲—— “功业千古, 英雄末路”。 这令宋潜机由衷感到尴尬。 但对方毫不尴尬,目光梭巡小院一周。见只有花架下一张躺椅,便直径坐下。 拍拍软垫, 向后靠去, 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 这是久居上位养成的反应,无论身在何处, 仿佛他天生就该坐,别人就该站着。 宋潜机心头一紧,那是我的椅子啊! 琴仙不仅坐他的椅子,还顺手抓过一串低垂眼前的紫藤, 一边赏玩,一边微笑道: “纵论古今名曲, 《风雪入阵曲》可入前十之列。昨夜我一直在想, 到底谁能写出这样的曲子。” 他做派宛如小院霸主。 紫藤微微瑟缩, 不敢随风摇晃。 宋潜机一震,就像自家猫被外人抓了后颈皮,立刻从屋檐下快步走出,直视对方: “若您为此而来,恐怕来错了。”他轻轻将紫藤串从对方掌心抽出,安抚地摸了摸,“此曲乃是机缘巧合之下,我与一位前辈相见,他所传授的!” 宋潜机准备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曾在乾坤殿讲过,那时听众是华微掌门虚云真人。他此时胸有成竹,只需要填充一些细节。 还未开口,却听琴仙赞许道:“算你诚实!我已知晓。” 宋潜机眨了眨眼,忽感茫然。 你知道啥了你就知道? 琴仙笑道:“仙音门常与华微宗打交道,我了解虚云那小子的性格……” 他绮年玉貌,眉目如画,却称容颜苍老的虚云为“那小子”,乍听十分违和,“你修为低微,出身凡人,却将华微宗外门闹得翻天覆地,背后若没座靠山,早被虚云伸手抹掉了,哪能安稳地侍弄花草?” 宋潜机心道不好,这个思路我真没想到! 但在一个了解虚云和华微宗的强者眼里,确该如此。 对方突换戏路,他一时接不住,只能继续听。 “昨夜之后,何青青拜师,子夜文殊突破,无数年轻人一同受益。仙音门有了大师姐,青崖书院有了年轻修士中最强的天才。此曲可谓轰动修真界,声震四海。作曲人若找到,无论他是谁,必然盛名加身,扶摇直上。你能在如此情况下,还不假思索地对我说实话,确实难得……” 宋潜机察觉苗头不对,急忙道:“那是因为晚辈知晓,瞒不过您,不得已才说实话。” 琴仙似乎没听到、或不相信他的否认,只问:“是谁传你此曲?” 宋潜机懒得再编别人:“正是冼剑尘前辈!” 华微宗所有峰主、长老不敢提的名字,被他说得无比顺口,就像确有其事。 “哦?”琴仙一成不变的淡淡笑容,凝固一瞬。 随后闭上眼。 宋潜机心想,这两人不会有仇吧?他记忆里分明没有,否则也不会扯这张虎皮,自找麻烦。 若真有仇,你去找他算账,跟我和我的菜地没半分关系。 琴仙睁眼,忽而笑起来。 这笑容与方才淡然不同,他双眸一弯,笑得直拍躺椅扶手: “冼剑尘性格孤傲,自诩‘万般皆下品,唯有剑道高’,剑以外的道法,一律被他视作‘小道’,从不屑于费心钻研。想不到,他竟悄悄记琴谱,还传给后人!” 宋潜机更觉尴尬,默默向孤傲剑神道歉。 “冼剑尘无亲无故,从不收徒。你既然能做他的弟子,一定有过人之处。”琴仙道。 宋潜机:“哪算什么弟子,恰逢他老人家兴致上头,随手传道而已。” “他随手教的东西,你竟也学得会,可见你悟性不错。” 宋潜机再次推杠:“晚辈愚鲁笨拙,领悟不足万分之一!” “冼剑尘近来可好?” “仅一面之缘,不曾再见。” 就在宋潜机以为这二人原为故友时,琴仙叹气:“他还没死,真可惜啊。” 宋潜机一惊。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