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将军亲自来到阁楼,跪着请求道:“阿鸾……王妃娘娘,殿下心中最在意的人就是您,最放不下的也是您,这次北夏重兵压境,临行前,殿下嘱咐微臣,倘若他不幸战死沙场,便放您离开,从此天辽地阔,再没有什么能困住您。他还说,您本该是天际翱翔的飞鸟,他自以为将您救出牢笼,殊不知又亲手为您套上枷锁,终此一生,是他对不住您。”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求您去看他一眼,或许他能醒来,哪怕您恨他,对他没有半分情谊,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微臣求求您!” 时缨闭了闭眼睛,扶着青榆的手起身,轻轻道:“好,我现在就去。” 她日夜兼程,乘坐马车去往大军驻扎之地。 进入营帐,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床褥上的人影熟悉又陌生,几乎已经感受不到生命力。 她小心翼翼地坐下,稍事犹疑,缓慢而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瞬间,他的手指微微一动,但转眼又归于沉寂。 医官摇摇头,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 当晚,时缨离开营帐,令车夫快马加鞭去往灵州附近的龙兴寺。 她请僧人们燃起上百盏长明灯,彻夜诵经,而她用左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他的名字,愿他转危为安,愿他一世长宁。她记不得自己写了多少遍,写到最后,手指都开始颤抖。 佛像威严,面含慈悲地注视着少女奋笔疾书的身影。 室内香火缭绕,吟诵声绵延不绝,长明灯的光芒盈满佛堂,恍如白昼。 第二天,顾将军赶到,告诉她慕濯已经醒来,医官见状大吃一惊,说是难得一遇的奇迹。 时缨如释重负,起身的一刹那,眼前天旋地转,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再度睁眼是在营地,顾将军亲自驾车,擅作主张将她载来,安置在慕濯的帐篷内。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无言,但他轻轻地勾住她的右手,试探地与她十指相扣。 他的手背上伤痕累累,皆是刀剑所致,她的掌心里贯穿着一道狰狞的疤痕,记录着当日不堪回首的记忆。 她却不知为何没有躲闪,默然垂下眼帘,微微叹了口气。 时缨在营中住了一段日子,很快跟将士们混熟,他们听她描述帝都长安的模样,也为她分享此前闻所未闻的趣事。 她无法再击鞠或习武,跟他们学了胡旋舞和筚篥,只可惜她右手使不得力,吹出来的音调千奇百怪,引得他们哄堂大笑。 唯有慕濯会捧场地为她鼓掌,然后罚那些笑得最响亮的人去吹风蹲马步。 时缨端着盛满水的碗经过,逐一放在他们头顶,然后幸灾乐祸的地负手离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 她和慕濯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再提及旧事,仿佛只要不说,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 十二月,北夏主动请降,割地赔款,并遣送皇子入长安为质。 皇帝龙颜大悦,正式册封慕濯为灵州大都督,邀他回京接受赏赐。 慕濯以伤势未愈、不宜舟车劳顿为由婉言回绝,朔方军的将领们也对此嗤之以鼻。 皇帝崇文抑武已久,如果接受召唤回京,等待他们的必将是鸟尽弓藏的命运。 时缨隐隐觉察到他们在酝酿什么,但却不愿深思。 她搬回府邸,投入到迎接新年的忙碌中,首次担负起身为一宅主母的职责,将朝廷奖赏的物资清点完毕,分发给军中将士之后,其余挨家挨户送予灵州百姓。 人们开始对她交口称赞,夸她是当之无愧的岐王妃。 空闲时间,她都待在府上,准备灯笼和窗花,指点下人们将宅院装点得焕然一新。 她不再拒绝慕濯进自己的屋子,有几回见他不欲离去,她便将床铺让出半个,两人同榻而眠。 尽管中间横亘着衾被,但在她内心深处,曾经坚不可破的围城已悄然倾塌瓦解。 十二月末,慕濯到北边新降的几座城池处理事务,与她相约在年前赶回。 他前脚刚走,时缨便意外接到通报,林氏与时维赶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