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芸芸学子中,总有人信了。 现在,他们的信仰崩塌了。 康熙沉声道:“记住,你们尊的是孔子,不是孔家人。没必要为了孔家人而寻死。” 他停顿了一会儿,讥讽道:“老子的后裔不学道,道人们没寻死;释迦摩尼的后人不尊佛,僧尼们没寻死。还有春秋时的百家,他们先贤的子孙们或改旗易帜,或籍籍无名,之后门徒们谁殉葬了?” “孔子去世后继承他衣钵并封圣的孔门哲人们,颜子、孟子,他们都不姓孔。你们要弘扬的是孔子的道德和孔子的学问,而不是孔子的血脉。” 康熙又停顿了一会儿。他总觉得自己说这句话怪怪的。 作为一个以血缘为纽带的王朝统治者,他说什么“别弘扬血脉”,真是哪里都很怪。 康熙装作自己什么都没说,假装悲伤地摇摇头,叹着气走了。 康熙离开之后,文人们仍旧聚集着。 有人悲愤道:“何苦呢!何苦呢!” 唐甄默然道:“有人希望继续睡着,遮住眼睛捂住耳朵,不去看不去听,污秽就不存在。但这个世界,总归还是需要清醒的人。我等文人难道是软弱之人吗?” 他环视了一眼在场的文人:“昔日春秋礼崩乐坏,先师孔子带三千弟子周游列国。孔子是软弱之人吗?” 他对着众位文人一拱手,然后去收拾残局。 唐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篇文章。他相信,这篇文章一定能名留青史,千载不朽。 康熙回行宫后,京中的信使又来了。 “保成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康熙苦笑着拆开一大摞的包裹。 这次包裹中,居然还有高士奇的信。 康熙视高士奇为友——那种很一般的友人,和挚友加小舅子的常泰没法比。 高士奇有随时向他寄信的特权,不过不常用。 今日康熙居然收到高士奇的信,很是惊讶。 “难道有谁为难太子?”康熙自言自语地拆开信,开始阅读。 他读着读着,就开始捏眉间。 高士奇在信纸中所写之语,俨然是太子对他们的教诲。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国无二君,储君和诸王皆是皇帝臣子,决不可僭越。即使皇帝不在乎,其他人也不能做僭越之事,因为这会在客观上引起朝中权力中心分列。 “保成啊保成……”康熙叹着气,很是心疼。 太子这话没错。 康熙自认为对太子非常好,也乐得放权,与洪武皇帝相比,自己对太子的信重绝对不差。 所以太子肯定不是怕被自己猜忌,才会如此小心行事。 太子如此做如此说,只是因为他太过聪慧,为人处世都太过正直,甚至有时候过分苛求完美,一板一眼都有些迂腐了。 有如此的太子,康熙当然很骄傲,但也难免心疼。 他希望胤礽更肆意一些,在他的纵容下更快活一些。 康熙自信能为胤礽遮风挡雨、保驾护航,让胤礽轻松地坐稳皇帝的位置。所以胤礽大可不必事事循规蹈矩,做一个完美太子。 “保成主意大,连朕的话都不肯听。”康熙酸溜溜道,“朕该赶紧回京,好好教训他。” 他把高士奇的书信丢一旁,把太子送来的奏折表格先丢一旁,拆开太子的私人信件。 康熙没有强硬地阻止京城信使每日寄信,便是因为可以每日收到太子的信。 太子去海外时,他翘首以盼,几月都难得到一封信; 太子回来之后又很快去了浙江,为了不打草惊蛇,太子也是好几日才来一封信。 现在,太子终于能每日和他通信了。 一打开胤礽的信,康熙就笑出了声:“这小子,居然私自把太子妃给定下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听到过吗?朕还没定下太子妃,你小子怎么能去私会女子?” 康熙笑了好一会儿,才接着看。 胤礽在信中阐述了自己要立这个太子妃的原因。 千金买马骨。朝中招贤令发布了这么久,大清皇家科学院中也只有李彤一人能跟上那群外国人的思路,就一定要树立起李彤这个榜样。 胤礽又道,李彤的野心在科学上,就不会在权力上和后宅上动心思。他未来后宫肯定人丁单薄,不需要皇后有多少后宅手段。而李彤做出了许多有助于国计民生的事,不成为“母仪天下”的人,未来很难收场。 “汗阿玛可怜可怜那个为国卖命的弱女子吧。我不娶他,她在民间的声望都快成了活菩萨,谁敢娶她?那不是谋逆吗?” 康熙再次被“谋逆”二字逗得前俯后仰。 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