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知走了多久,蔡昭觉得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 地势还越来越高。听到金保辉粗重的喘气声, 蔡昭轻声问:“也不知咱们走了多久。” 慕清晏居然冷静张口就答:“走了一个半时辰, 可以稍稍歇会儿。” 金保辉刚要坐下就被慕清晏踢了一脚,让他到前边离的远些, 金保辉自知毫无依仗,只能举着火折子嘟嘟囔囔的走开。 慕清晏扯下灰毛大氅铺在地上让女孩坐。 蔡昭抬起头, 神情迷茫:“……你怎么知道我们走了一个半时辰。” “我摸着你的脉呢。”慕清晏在她身旁坐下, “起初有些快, 后来就好了。” 两人就这么挨在一处坐着,心跳可闻。蔡昭觉得身旁之人高大冷静,像座山岳一样坚实可靠,心绪渐渐宁静。 “昭昭。” “嗯。” “千雪深的事不怪你,他原本落在那帮人手里,利用完了,迟早也是个死。” “我知道。” “那你还浑浑噩噩跟掉了魂似的。” “……我姑姑说了,我心肠太软,不该行走江湖的。” “这话武断了。” “一点也不武断,我从小就这样——隔壁砂锅叔年纪大了,把铺子盘给别人后回乡下养老了,我难过的足有一年没吃过馄饨。” “新来的馄饨不好吃?” “不,挺好吃的,底汤还是用筒骨加虾粉熬的,风味犹胜之前。可我还是难受,觉得世事无情,岁月如流水,总留不下美好的东西。新的再好,也不如以前。” 蔡昭喜欢安定闲适的生活,清溪流水,市井欢闹。 她和姑姑,终究是不一样的, 慕清晏皱眉,正面对着女孩,“……你是几岁知道蔡女侠命不久矣的?” “七八岁?五六岁?不记得了。”蔡昭摇头,“家里没瞒着,告诉我姑姑病了,不知什么时候会走——其实要瞒也瞒不住,姑姑见天的喝汤药洗药浴针灸药炙,我又不是傻子。” 慕清晏靠回去坐:“你家人的本意是让你早有防备,不至于猝不及防难以承受。可他们也不想想,叫一个小小孩童日日想着至亲命不久矣,会有什么后果。” “这话我姑姑也说过,其实她也不赞同让我早早知道。”蔡昭耸耸肩,毫无所谓,“不过我娘说,这年头江湖儿女小时候没点故事的都不好意思出来混。” “我娘她小时候就天天惧怕自己长大了要剃光头发,再没鱼肉可吃,姑姑和爹爹小小年纪没了双亲,他们三个后来不都好好长大了嘛,成年后还光明磊落锄强扶弱呢,比一路顺风顺水长大的姓宋的姓杨的强多了。” 慕清晏轻笑出声:“令堂真是个妙人。” “嗯,是很妙。我小时候许愿,希望花常开,月常圆,人间喜乐永远不散——我娘叫我赶紧洗洗睡了,少胡思乱想。她说,花若不谢,如何显得花开明媚;月若不缺,如何显得月圆可贵;人间若是无有悲情,人们也不会期盼喜乐了。”——蔡昭年幼时,曾经多么的畏惧失去,畏惧死亡,畏惧所有可能改变美好现状的事。 慕清晏:“那你现在明白这话了么?” “还在明白,将来总能彻底明白吧。”她必须学着面对了。 女孩的神情了然又无奈,慕清晏对她生出怜悯,伸臂将她揽紧些。 “哥哥。” 静坐片刻后,女孩忽出声。她一路上叫的习惯了,此刻也没改。 “说。” “聂恒城是个怎么样的人?” 慕清晏有些惊异:“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小时候去青罗江畔玩耍,只见行舟走船的,少有打鱼的。后来才知道,那年青罗江大战,聂恒城的心腹党羽死的尸骨累累,堆山填江,是以江畔的渔民相约,十年不食此江之鱼。” “我爹说,那天夜里其实赵天霸韩一粟他们很快就知道自己中计了,落入重重包围,然而他们宁死不退,无论如何也要给聂恒城报仇。我爹觉得,他们虽是魔教妖孽,但对聂恒城的赤胆忠诚,也令人敬佩。” 慕清晏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教历代教主,法王,长老,甚至四大坛主,都不乏用丹药控制手下者——但聂恒城没有。不但他自己没有,也不喜欢别人这么做。家父曾说,聂恒城雄才大略,世所罕见;年轻时身先士卒,年长后威严果敢。对于你们北宸六派来说,他可能是妖魔鬼怪,但对许多教众而言,他却是擎天一柱,定海神针。”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人,那为什么他晚年会倒行逆施嗜杀无度呢?”蔡昭好奇起来。 慕清晏:“因为他偶然间学成了一门神力无边的功夫。” “就是尹岱老宗主拼命想知道的那种武功么?”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