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听见母亲悲戚的哭声——这声音不应该哭啊,这么娇俏讨喜的声音,应该用来跟父亲调笑,跟镇民逗趣,跟儿女恶作剧啊。姑姑护了她十几年,何曾让她这么哭过,爹爹,你快哄哄她。 姑姑说,娘是天底下最善良可爱的女孩子,我都只能排第二呢。 以娘的出身家世,本可以逍遥快活一生,可她却在天真烂漫的年纪,为了守护姑姑,硬是在落英谷足不出户的过了十几年。 爹爹,我知道你也舍下了许多,你当我没看见你偷偷翻阅叔祖父留下的西域游记么? 等我出师了,我就回去守着落英谷和小晗,让你陪着娘出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我么,我再也不想出去了,就一辈子待在落英谷吧。 “第四鞭。” 蔡昭一阵抽搐痉挛,背部火烧一片,察觉不出这一记抽在何处了。她觉得自己活像被架在火上烧烤的肉串,柴薪爆裂,尖利的玄铁倒刺划开血肉,皮肉层层裂开。 记得她八岁那年,第一次学着甩银链时,手背也划出过一道深深的血痕。 姑姑还没说什么,戚云柯已经哎哟连天的冲了上来,抱着小小蔡昭心疼的不行,还责怪蔡平殊太狠心,“孩子才几岁,她还小呢!” 蔡平殊无语:“当初我跟你结拜时,怎么没看出你这么婆婆妈妈。” 姑姑说,她与师父之间真是彼此什么糗态都见过了—— 戚云柯被母熊一巴掌拍去一块裤料,露着半边臀部满林子逃命;女扮男装的蔡平殊被彪悍的花娘逼到无处可逃,只好剃头表示要出家,谁知刚剃到狗啃状,花娘却移情别恋了。 少年戚云柯,以为这种嬉笑玩闹的日子是无穷无尽的。 可惜人到中年,他俩一个成了琐事缠身的青阙宗宗主,一个常年卧床,病骨支离,肆意欢笑江湖岁月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于是戚云柯就将小小蔡昭放在肩头,在小姑娘清脆的欢笑声中满街晃荡,然后将外头见到的听到的趣事一桩桩讲给家中的蔡平殊听,一室欢笑。 可惜,昔日放在肩头的孩子,偷袭重伤了戚云柯。 “第五鞭!” 蔡昭重重咬在嘴唇上,唇肉裂开,铁锈味盈满唇齿;她听到了自己骨骼挪动的声音,是鞭伤至骨了吗?仿佛是活鱼被逐一拔掉鳞片一般,她感到背部的皮肉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只有皮下的筋肉持之以恒的痛楚扭曲着。 她还听见李文训的声音,似乎没之前那么稳了。 为什么今天周伯父没有来呢? 姑姑说,年少时的周致臻真真是俊雅风致,难描难绘,不知是多少女儿的梦中人。 蔡昭忍不住好奇,既然如此,姑姑当初为何迟迟不肯履行婚约呢? 蔡平殊幽幽叹息,没有回答,眼神郁郁幽远。 人为什么要喜欢错的人呢? 要是姑姑能喜欢周伯父,是不是后来的遗憾都不会发生了? 和成为废人相比,闵老太婆也不是很难对付啊。 那个慕正扬,长的什么样? 是不是像他一样,高高的鼻梁,俊美的眉眼,欢喜的时候嘴角含笑,眼神温柔,气恼的时候冷笑连连,一张嘴能气的人跳脚。 “……第六鞭!” 疼到极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干裂的唇间嘶嘶的喘着气。为什么,明明痛到指尖都麻痹了,依旧能感觉到心头的酸涩发堵。 眼前金星四溢,仿佛幼年夏夜乘凉时乱飞的萤火虫。 小小的蔡昭将破皮的小手举到姑姑眼前,呜呜哭泣,“我那么喜欢小黄,它为什么要咬我,呜呜,我以后再不喜欢小猫小狗了,呜呜……” 姑姑声音温柔,“昭昭呀,喜欢不是错。倘若发觉喜欢错了,想办法改过来就是了。” “这个世间很美好,永远别因为害怕,就不去喜欢了。” 泪水涌出,蔡昭哽咽到无声哭泣。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