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见了木村苍介,日本在华商会的总理事,”徐冰砚的眼底同样结了一层霜,“他提出要合作,如果答应就会在这次跟北京的谈判中为我留下浙江,条件之一是终止与你的合作。” “哦?”白清远眼睛一眯,浅浅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那你怎么说?” 目含审慎,毫不犹豫地与徐冰砚对视。 “郭嵩焘先生曾以十二字评晚清外交,”徐冰砚眉目不动,漆黑的眼睛宛若无边的夜色,“一味蠢,一味蛮,一味诈,一味怕。” “因愚昧蠢钝而蛮横失矩,一旦不成又百般使诈,诡计被破则终跪地求和。” 不算遥远的历史同时在两个男人眼前飞快划过,偏厅里的气氛低沉又黯寂。 “民国新立,外交亦不可重蹈覆辙,北京的决议在我手眼之外,但华东的局势却尚有可为。” “不可蠢,不可蛮,不可诈,不可怕。” “军火必须实现自给,这样要命的东西,绝不能交到外人手上。” 红酒杯停止了摇晃,至此白二少爷也终于收起了自己一贯的轻慢浪荡,热切的火同时烧在他们心里,每一缕都足以让他们为脚下的这片土地舍弃生命。 “你打算怎么做?”白清远紧紧看着徐冰砚问。 “你和金先生的根基在两广,产出的军火主要供给孙先生,能向北输送的本来就有限,”徐冰砚冷静地回答,“跨省铁路运输并不安全,走水路又会在码头被他人钳制,因此……” “你要在上海自建军火厂?” 白清远打断他抢先一步说出了结果,那双璀璨的狐狸眼亮得惊人。 而徐冰砚就在他的注视中坚定地点了点头。 “心无备虑则不可以应卒,遑论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他的声音平平整整,明明没有什么起伏,却又令人在恍惚间看见风起云涌,“总要做点什么。” “嗒”的一声,白清远已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人都站了起来,似乎已然心绪难平。 “我其实早有这样的念头,没提出来也是担心你在华东根基未稳,”他在房间踱起了步,“自给军火……北京那边能交待得过去?日本人必要从中作梗,等欧洲战事一毕说不准洋人也要来插一脚,到时候你能顶得住?” “所以我无法亲自出面,建厂的事也不可大张旗鼓,”徐冰砚的神情有些晦暗,眉眼间亦流露出愧色,“我只能在背后为此事保驾,具体的还要借别人的手去做。” 顿一顿,又补充:“我并非一定要二少爷随我冒险,相反,我更希望你能了了手上的军火生意、安安稳稳陪着家人过日子,即便一定要做最好也回两广去,那边局势更稳,他们……” “你这说的又是什么鬼话?” 白清远却又打断了他,神情瞧着似笑非笑、分明就是动怒了。 “我若要求安稳,早几年就不会去趟革命党的浑水,现在你让我回两广?”他真是十分不买账,指责人的样子几乎跟他妹妹一模一样,“上海建厂的事我自然要亲自过手,你也不必出面、光是在前面挡住北京和外国人就够忙了……” “三年——不,最多两年,”他的眼中有摄人的星火,“两年后我便会让华东实现军火自给,甚至整个东南——” 这自然是极壮丽的理想、如果实现会为这个国家带来惊人的改变,军政两界受到的掣肘都将大幅减少——可同样它的背后也隐匿着巨大的风险,会让被卷入其中的人命悬一线。 “你确定么?”徐冰砚再次严肃地问道,此刻的他不再仅仅是他的友人、他未来的妹婿,而是一个军人、一个要为国家负责的掌权者,“秘密建厂的事一旦走漏风声就会引火烧身,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偏厅之中静默了一瞬,上位者惊人的气魄足以令所有人心生胆怯,可白清远的心中却只有一片无所畏惧的热诚,令他能毫不回避地面对任何诘问。 “还是顾好你自己吧,”他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我不走回头路,是生是死都没有怨言,只怕最后厂建好了你却先走一步,享不到这军火自给的清福。” 语罢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孤勇坚忠都在其中,同时他们也都知道—— 一个更阔大也更危险的事业,就要在他们手中从无而生了。 第148章 潜藏 变得阴鸷,变得决绝。 那天之后, 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变得异常忙碌。 徐冰砚就不必说了,左右一年到头都是在忙;白二少爷前段日子虽频频外出,可到半夜总还会到家露个脸, 如今便是彻底不见首尾、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甚至连徐冰洁都因备考而没空四处乱晃了,m.IYigu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