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天各大工地都格外收敛,只要气温一超标,都给放了假。这连着三天高温,就放了三天假,工地都关了门,工人们也就没钱拿。这对于有些人来说不算什么,熬两天就熬过去了,但对于有些工人来说,没钱拿就意味着随时都有可能流落街头。 比如王大秋。 非常不幸,前文所说的前车之鉴就是他所在的工地,跑路的那个就是他老板。 今天就是王大秋租房到期的最后一天,如果他不能按时把四百块房租交上,他今晚可能就要流落街头了。 没错,他连四百块都没有。 工地的工人工资少有日结或周结的,因为大多工程工期短,多数都是整期完工统一结账,而且统一结账的比日结周结的工资要稍微多几百块,为了这几百块,工人也愿意统一结。 王大秋就报了统一结账,好不容易紧巴巴地挨了一个月,本以为能多拿些钱,却没想到到头来一毛也没有。 浑身上下就剩了两百三十二块钱,买水花了一块,买藿香正气水花了八块,现在只有两百二十三块交房租是不够了。 不出所料,宿郢今晚的住所大概不是天桥就是公园了。或者,他也可以花上一百八十块,住一晚便宜宾馆。 呵呵,开个玩笑而已。 成了不能说话的哑巴,宿郢脑子里的活动就多了起来,硬件条件所迫。 自他坐下来,身边这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智商不太高的傻子一直在他旁边念念叨叨,话唠一个。说他的爸爸,说他的妈妈,说他的好朋友,说他家里的车特别特别长,像天桥一样长,比天桥底下还要凉快。 宿郢本来就中暑,脑子突突地疼,傻子在一边念着,头更疼了。心说这流浪孩儿傻得不轻,看着二十多岁还细皮嫩肉的样子,应该原来是被家里人好生照顾着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跟家里失联了,流浪到了街头上,脑子还坏了,真是造孽。 不过更造孽的是他自己。 接收完这个世界身份的记忆,说真的,宿郢真怀疑是系统故意刁难他,因为他上辈子半途以自杀的方式强行离开任务世界,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让他穿到一个没爹没妈还没钱,穷得连个睡觉的床都没有只能睡大街的民工身上。 倒不是他嫌弃民工身份,只是这就是人的本性,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已经享受了三个世界正常甚至是富裕生活的宿郢忍不住叹了好几口气,真想继续找个地方死一死,死到另一个世界去换个身份,可又怕下个世界更坑爹,万一重生成个断胳膊断腿还跟傻子一样流落街头的人,那活着可就真的是受罪了。 正这么想着,旁边一直念念叨叨的傻子突然站起来哇哇叫:方、方一、方一! 宿郢随着他的喊叫声抬起了头,伴随着一阵轮子在地上咕噜噜转的声音,他看到了一个从长相看只有十五六岁的又干又瘦的孩子。 那孩子跪坐在一块厚长的结实的木板上,木板下方安着四个滑轮。他双手握着两个铲子一样的东西,握着的部分缠着布条,余下的部分卡在地砖的缝隙上,他将铲子按在地上向后划,然后木板就驮着他的人往前滑动了。 他背上背着个深蓝色的书包,腰间挂着个脏兮兮的帆布小包,穿着一身看不出干净不干净的黑灰色衣服,长袖长裤的,还留着一头有些长、刘海都快遮住了眼睛的头发,看起来很热。 那双细瘦的手臂很有力,每一下划动都非常稳当,人随着滑板一点点往他们这里滑过来,等滑得快到天桥底下时停住了,他听到傻子的叫喊抬了一下头,只稍稍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眼神,他没有过来,而是转向去了天桥边,停在了石梯扶手旁。 停下后,他将自己的书包取下来,从里面抽出一张塑料纸一样的东西展开铺在地上,然后再掏出一个没有盖的铁盒子,端端正正的地放在塑料纸上头,接着再拿出一把颜色老旧、有些脏的伞撑开握在手里。 接着,就没了动静,就那样端端正正地坐着了。 方一、方一!傻子高兴地跑过去,钻到伞下边儿跟那个孩子说话,你怎么才来呀,我都饿死了!要吃馍馍!馍馍! 方一没说什么,把伞递给傻子拿着,然后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白面饼子递给他。 不要这个,要糖的! 方一说:没有。 要糖的,方一,我要糖的。 只有这个。 傻子不干了,立刻把伞扔到地上,扭着身子哭腔着耍赖:不,就要糖的,我要糖的馍馍! 他二十来岁那么一个人,这么扭来扭去跟个唱戏的一样问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要糖饼子,旁边路过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傻子一个,均脸上露出看到有意思的事情的表情,有个上班族路过停下来逗他:你是哥哥,为撒子还问比自己小的弟弟要吃的,该你给你弟弟买才对啊! M.iyIGUO.nEt